<去旅行>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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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屠苏看他那副羞愤欲死的表情，觉得好笑得很。

"师兄，你又不是没摸过....."

陵越紧闭着眼睛不看他，咬牙切齿地说："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他凑过去吻陵越的鼻尖，一下接着一下，"大小？还是手感？"

"你....."陵越简直震惊得说不出话。我正正经经跟你谈话，你居然跟我开黄腔？

他气得一把推开了这个得寸进尺的人，趁着百里屠苏还没反应过来的空档，一下子把挂在一边的外套抓在手里。

"我出去吹吹风！"说完，逃也似的奔出了房间。

入秋后的夜晚，丝丝凉意挡也挡不住。陵越披着外套，在小树林里漫无目的地游荡。忽然一阵小小的光亮从他眼睛底下闪过，他一怔，快步迎过去。

棕褐色的长椅上有一个安静的身影，此时手里正捧着一个手机。竟然是吴沙沙。

脚步声惊扰了她，沙沙警觉地抬起头，认出来人之后连忙招呼他到身边坐下。

"怎么还不睡？"陵越把外套盖在她身上，掩紧了领口后坐在她身边。

"我睡不着。"

这也是理所应当的，陵越想。这次旅行带上沙沙，多多少少也是想让她放松一下，从负面情绪里走出来。一瞬间成为孤儿的心情，他自己也是亲身体会过的，自然知道其中的不容易。

他拍了拍沙沙的肩膀，柔声说道："其实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些苦衷。"吴小楠究竟为什么杀害徐文，原因实在是不能断言，或许中间真的还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曲折也不一定，他实在不希望沙沙因为父亲被自己的母亲杀害而太过低落。

吴沙沙抬起头来反问他："就好像陵越哥哥也有事情瞒着木头脸一样，是吗？"

"你知道？"陵越差些跳起来，又硬生生的稳住了。

"其实我还没想好怎么跟他说....因为....."

他说到这里就停住了，因为他一时也想不出怎么去解释这个理由。

"我知道的。"吴沙沙小声的说，"人总要有些秘密，才能活得下去。"

陵越不由得叹了口气："你怎么这么聪明。"

沙沙笑了笑，又和以前一样得意："有些人天生就那么聪明，你也是。"她说完，又把手里的手机举到胸前："其实我是想出来看电影，但是晴雪姐姐跟芙蕖姐姐不都肯陪我看，陵越哥哥，你跟我一起看好不好？"

"好啊。"陵越笑，看个电影而已，当然是不在话下的。

吴沙沙见他答应了，兴奋地举起手机晃了晃，视频名赫然一个大写的【咒怨】

陵越：.......

空气有些沉默，吴沙沙好奇的望着他僵住的表情，问："陵越哥哥害怕这个？"

"没有，"陵越一本正经道："我只是不太喜欢这种题材。先把它留着吧，明天去找屠苏哥哥陪你看。"

他说完，却见吴沙沙的表情骤然变得极为惊恐，瞳孔蓦地放大，手指颤颤巍巍的直指陵越的身后。

"陵越哥哥！你、你背后！"

冷风打在他脖子上，陵越立刻后背一麻。他僵硬着身子，正要向后转过去，一只冰凉的手掌却忽然放到了他肩膀上。

"啊！！！"陵越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几乎是与此同时，他力道极足的一个巴掌朝后面的不明物体扇了过去。

"啪！"极为响亮的一声炸开，林子里的鸟儿惊慌四散。

陵越：……

百里屠苏捂着脸：……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沙沙笑得差点从长椅仰到地上去。

等她笑够了，那两个人还是僵在原地，沙沙抹了把笑出来的眼泪，喘着气说："陵越哥哥，我先回去了，你们慢慢玩！我可不想让木头脸陪我看电影呢！"

吴沙沙小跑着回旅馆了，路上还十分愉快地蹦跶了两下，留下两个人尴尬的坐在长椅上吹冷风。

陵越一只手支着额头，不知道说什么好，一片寂静里只剩百里屠苏自言自语的控诉着他的"罪行"。

"突然就不理我....."

"大晚上的自己跑出去，把我留在房间里，害我担心......"

"还打我......."百里屠苏说着，委屈地鼓了鼓自己脸颊。

陵越本来就愧疚得不行，再一听他提到这个就完全想不到该说什么了。

百里屠苏那张脸其实生得很白，甚至比陵越自己还白，最可恶的是他晒不黑。二十好几的年纪，脸上满满的都是胶原蛋白，一巴掌打上去，那指痕就许久不散去，看着触目惊心。

"对不起....."他伸出手去抚摸那几道鲜红的痕迹，眼中满是后悔跟怜惜，"是不是很疼？"

屠苏连连点头："疼。"

陵越更悔了，干脆把手收回来，一脸视死如归的迎上去："那你打回来吧。"

"真的？"百里屠苏讶异道："非打不可？"

陵越点头："用点力吧，不然我怎么安心。"

"好吧...."屠苏咬牙，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那你闭眼，不然我狠不下心。"

他那师兄真是听话，闻言紧紧闭上了眼睛。

只是过了许久，仍然不见动静，那痛感也迟迟没有到来。陵越疑惑，刚刚睁开眼来，却有温热而柔软的触感挨在他的脸颊上。

他听到屠苏沉沉的声音响在耳畔："舍不得师兄痛，师兄却一定要我打。既然这样，那你用手打我，我用嘴还你，行不行？"

陵越装死不说话，耳朵却开始攀红。

百里屠苏兴起，又开始耍流氓："但是还是好疼啊，这巴掌也太重了。不行，你还得亲我一下，不然我肯定到了明天都还疼着！"

"撒什么娇，你以为你才四岁吗？"说是这样说，陵越却还是重新闭起眼睛，朝那被他打红了的脸颊上亲了过去。

闭上眼的瞬间，不知道为什么，他还真的想起了屠苏还只有四岁时的事情。

他自己那年也不过七岁而已。刚刚在学校里领到了属于自己的课本，兴高采烈地回到家，却在养母的身边见到了一个年幼的陌生的孩子。

头发细细的，脸颊肉肉的，下巴小小的。这样稚嫩的一张脸上，却又刻满了悲戚与戒备，让他拉着书包带子的手不知不觉就出了薄薄一层汗。

养母走到他身边去接过他的小书包，弯下腰来小声跟他说，他叫屠苏，从今天起就是你的弟弟了。弟弟也很可怜，所以要好好照顾他。说完，她冲陵越笑了笑，招呼屠苏来跟哥哥打个招呼后就进厨房做饭去了。

"你好....."陵越对他笑，几颗白白的牙齿从嘴唇下露出来，"我叫陵越，你...以后叫我哥哥就好了。"他说着，从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拿出颗水果硬糖，朝屠苏递过去。

百里屠苏抬起眼，冷冷地看着他。

陵越吓了一跳，连忙把手收回来，讷讷道："不叫哥哥也行....."

这句话说出来简直一语成谶，他居然也就真的十多年没听过一声"哥哥"。

那之后整整小半年，屠苏没怎么跟他说过话，更别提喊哥哥了。

陵越急得不得了，也有点生自己的气。他有时也会忍不住去找母亲诉苦，小手紧张的攥着衣角，满脸不安。

"妈妈，我觉得屠苏....特别不喜欢我......"

女人只是温柔的笑，摸着他的脑袋对他说："不要急，你要等。"

要等。他等了多久呢？

等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清晨。母亲出差，连着两天都不能回家，陵越就带着冷着脸的屠苏去小区外面的商场买点心。

他其实没走多远，去的时间也不长，最多不过三分钟而已。没想到的是，等他结完账回来，之前还站在门口的人却像蒸发掉了一样不见踪影。

陵越脑子一空，购物袋也顾不上提了，扯着嗓子大声喊着屠苏的名字。他从商场门口一路喊到马路对面，才终于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百里屠苏正被一个陌生的男人抱着，那男人鬼鬼祟祟，贼眉鼠眼，一手捂住了屠苏的嘴，脚下还做出一副随时开溜的姿态。陵越一见屠苏那被憋红了的小脸，当即就怒火冲天，直直朝那人扑过去。

他身子还矮小，只能抱住那男人的大腿；然而牙齿却是长得利了，他心一横，在那人还没来得及将他踢开之前照着那小腿就咬了下去。

"啊！"那男人原本毫无防备，突然被这么咬了一口，当即就发出一阵惨叫；他低下头，看见是这么个小娃儿咬了自己，更是恶从心起，一边破口大骂一边用另一只脚使劲向陵越踹去。

"小兔崽子！撒手！"

陵越吃痛却也不放手，拼命咬住那男人的小腿不放。男人于是越发使起了劲，将身体里所有暴虐的欲望都发泄在这弱小的身躯上。

所幸他这边使了劲，手上的力度就小了很多。屠苏这时候总算得了喘息的机会，紧接着在男人手臂上也咬了一口，趁他痛得龇牙咧嘴的时候往底下跳。

等屠苏真的跳了下来，却才真的呆住了。但他到底也没有呆多久，那双眼睛就已经彻底充了血。他几乎是用了所有的力气，一边扑上去狠狠地撕咬，一边含糊不清地大喊。

"不许打他！你不许打他！"

非休息日，也不是下班的时间，街上人原本并不多，这时却被这边的惨况吸引了许多过来。那男人做贼心虚，见人多了起来，恶狠狠的又朝陵越身上踢了一脚泄愤，随即夹着尾巴亡命般的逃走了。

屠苏站在一边，怔怔的看着趴在地上连五官都皱在一起的陵越，半天说不出话来。许久之后他才蹲下去把陵越扶起来，小声说道："我们回家吧。"

回了家，陵越缩在沙发上自己处理伤口，屠苏帮不上忙，只有绷着脸在旁边干瞪眼；瞪着瞪着，眼泪就啪嗒啪嗒往下掉。

"没事的，你不要哭啊.....嘶！"陵越疼得脸色发白，一边往上抹药水，还惨兮兮的强堆着笑来安慰另一个人，不小心扯到伤口就又倒吸一口凉气。

"还笑！"屠苏吼他："比哭还难看！"话没说完自己就又开始哭。

"别、别哭了呀.....我不笑了行吧....."

说完，又扯到痛处，一时间屋子里哭声与惨叫齐飞，不知道是可怜还是可笑。

入夜，陵越被催着快点到床上去躺着，屠苏则非要在旁边看着他睡。

"你冷不冷？"小屠苏趴在床边问他，那双眼睛哭得有些肿了，可怜兮兮的，却还是像星星一般不声不响的眨着。

陵越在被子底下动了下，那里面暖哄哄的，身上的伤口好像也都不痛了。

"不冷。"

屠苏说："哦。"

空气一下子就冷清下来，两个人找不到话说，陵越只好看着天花板数绵羊。

快数到两百的时候，小屠苏又问他："冷吗？"

陵越愣了下，还是说："不冷，你冷吗？"

屠苏没理他。陵越被他无视惯了，等了一会儿后就拉过被子盖住脸继续数。

他算术好，小小年纪居然能数好几百还不带出错。当他自己真的数到快要睡着的时候，小屠苏终于又开口了。

仍然是那句话，"你冷不冷？"

陵越猛地把被子从脸上拉下来。他把自己已经睡暖和了的那一块地方让出来，然后在旁边坐起来冲屠苏笑。

他说："我现在觉得冷了，你可不可以陪我睡？"

小屠苏用他那小巧的鼻子哼了一声，一副嫌弃得不行的样子："我才不想陪你睡。"说完之后，仍然一脸不情不愿的爬上了床，躺在陵越暖好的那块地方。

还催："把被子放下来呀！"

陵越笑得收不住，小心翼翼把被子裹在屠苏身上，倒下来之后再把被角掩好。

窗外静悄悄，屋里静悄悄，喧嚣浮躁的都市已经入眠，再没有一点声响，只有璀璨的星和柔美的月的光芒从外头轻轻地投掷进来，砸在两个小小的身躯上。

"屠苏，你睡着了吗？"

陵越在被子下抱着屠苏，明明更暖和了，明明还是很困，却偏偏睡不着了。喊了两声都没有人回答，他猜想屠苏已经睡着了，于是揽着人的手臂悄悄的收得更紧了些。

软绵绵的屠苏，不会对自己拳打脚踢的屠苏，连呼气都小小声的屠苏，抱起来可真舒服呀。陵越得意的哼哼了两下。

并没有睡着的小屠苏张了张嘴，无声的说了两个字：傻子。

好半天，困意终于再度上涌。陵越把屠苏搂紧了，嘴里含糊不清的讲话："屠苏....我以后，想做个警察。"

屠苏在他怀里睁开了眼，听他讲下去。

"那些坏人.....欺负你，对小孩子、不好.....以后....都关起来......."

等陵越嗫嗫诺诺的说完，那手里的力度瞬间就小了下去，手臂也跟着往下垂。屠苏仰起脸去看，只能看得见那轻轻扇动的睫毛和乖巧的刘海。

他小声的吐了口气，一双小小的手从背后环住了陵越，头也跟着勾下去，整个身子往那温暖的怀抱里缩得更深。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