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越】守法公民

<去旅行>  下


抵足而眠,居然也能慢慢变成习惯。

几年后的某个晚上,陵越在被子底下踢他缠过来的腿:"屠苏,你是大孩子了,不能再跟我一块睡。这样对你没好处,以后怎么自立你想过没有?"

屠苏:"嗯。"

陵越又说:"明天我去你小时候那间房给你收拾收拾。"

"嗯。"屠苏说完,又把腿缠上去。

然而真的到了第二天,两个人起了床精神抖擞地吃早餐、上学,过十来个小时再顶着疲惫回家吃晚餐、洗澡;等到该睡觉的时候就都把前一晚上说的话抛到了脑后,抱怨两句就又躺到一张床上去。

重复一遍。百里屠苏:积极认错,且屡教不改。


陵越比屠苏大了整整三岁。

人们谈起三年,有时说"三年之久",有时说"不过三年"。这样的一段时间不长不短,带着些尴尬,以及无法忽略不计的距离感。

百里屠苏来到这个家时,陵越刚进小学。陵越念初中时他读四年级;陵越念高中时他念初中;等陵越自学到了衡平法,他才终于开始与电子守恒打交道。

这也就意味着,离别无从逃避。好在那不会来得太快。

屠苏所在的中学刚好与陵越就读的是同一所,初中部与高中部之间仅仅相差了两个操场。头一年,两个人都不用上晚自习;每一天,屠苏在教室里做完作业再赶到篮球场,刚好还能看见陵越的最后一场比赛。

陵越占Small Forward,他动作迅速且富有力量,善于防守又不弱快攻。除却出众的赛场表现,那张帅气的面孔同样在每次转身之际为他获取了莫大的人气。

还没有分化出第二性别的少年人只有秉承着"异性相吸"的原则互相吸引,而陵越毫无疑问的成为这种吸引的中心。他实在是具备了一切"吸引"的要素。

事实证明具备这些要素的不止他一个---只不过一个周而已,围观的一部分女生已经有了往百里屠苏身边聚集的趋向。

比赛结束,Centre把球传到陵越手里,压低了声音问:"外面那小子谁啊?抢你风头,抢我妹子,你不管我都要管了。"

陵越看了眼场外,笑着答:"我弟弟。"

"哦~"Centre拖了个夸张的长音,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基因真可怕。"

篮球砸在地面,荡起小小的一圈灰尘。他把球夹在肋下,并不提醒别人他们没有血缘关系。那又不重要,陵越想。

队员散了,围观的女孩子们也跟着散去。屠苏背着书包站在他们的更衣室外面,等陵越换好衣服后一起回家。

"她们为什么来看你打球?"路上人少,屠苏走在他背后踢石子。

陵越愣了愣。他倒不是被难住了,只是要他回复一句类似"因为她们喜欢我"的话实在是有些自卖自夸的嫌疑。犹豫了片刻,他最终还是打算糊弄过去:"可能是喜欢看打球吧....."

"哦。"

百里屠苏低着头,把那块圆圆的石子踢进了旁边的草丛里。

一路走回楼下,陵越突然说道:"对了,你们班主任今天大课间找过我。"

屠苏茫然的看着他:"为什么?"

陵越没看他,掏出钥匙开门:"说你早恋,让我管管。"

"......."屠苏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他本可以解释,但他暂时选择了沉默。

在百里屠苏沉默的那段时间里,陵越的神情看上去云淡风轻,心里却乱得不行。

他这个年纪,不仅要当爹当妈还得当哥;相比于其他家长来说,他们之间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年龄差。也正是因为这三岁的年龄差,陵越的教育方式要比传统管教更注重他这个"弟弟"本人的想法。

屠苏快十五岁了,是不是差不多到了叛逆期?这个年纪了真的还算得上是"早恋"吗?我该说什么?他会不会觉得我管得太多?

一大堆的问题在他脑子里挤来挤去,烦都烦死。

于是纠结了几分钟后,陵越放下书包,一只手支在额头上,说道:"我不管你。"

他以为屠苏会如释重负,或者是顶着那张面瘫脸跟他说"谢谢,谢谢你让我自由恋爱";而事实是百里屠苏那张脸一瞬间便黑了下来,比平时还要更黑。

"为什么?"屠苏满脸不痛快,"你为什么不管我?"

陵越立马就傻了。

"别人跟女生说说话,回去就会被教训,你为什么不管我?!"

你说的那种,应该是存在于情侣之间吧?陵越还没来得及反问回去,屠苏已经一把把他推得坐在了沙发上。

屠苏两只手撑在墙壁上,把陵越困在他手臂之间,问:"是不是妈妈走了,你就不想管我了。"

"当然不是,"陵越想站起来,然而稍微坐直一些鼻子就抵上屠苏的脸,于是只有坐回去,"要真是那样,我早几年就不管你了。"

"你早几年就不想管我了?!"百里屠苏委屈的咆哮道。

"不是不是...."陵越慌忙地解释;一时也顾不得太多,他把屠苏拉下来些,用自己的额头去挨上屠苏的,两双眼睛的神采在狭窄的空间里交汇。

他放缓了声音,慢慢说道:"我没有不想管你,我只是怕你嫌我管得太多,我以为你讨厌我管你.....屠苏,你听进去了吗?"

应该是听进去了,因为他感觉到屠苏僵直的背已经放松下来,两人之间的空气也不再剑拔弩张。

屠苏趴在他身上,脸颊窝在他肩膀上轻轻的蹭了两下,"我喜欢你管我。"

陵越笑着说:"真的?"

"真的,你多管管我。"屠苏蹭了几下,又猛地抬起头来,十分严肃的跟他解释:"我只是给她讲了几道题,老师怎么乱跟你说?"

"好好好,我相信你,"陵越轻轻推了坐在自己身上的人一下,又说,"但是你现在得放我起来,不然我们就没有晚饭吃了。"


陵越在菜篮里翻了翻,随即递过去一捆葱,让他帮忙理一下。而百里屠苏却实在太疲惫,他的精神紧绷了半天,这时候放松下来,困意也就一并来了。

于是再出厨房时,陵越看见的便是抱着没择完的葱睡熟过去的一个人。他觉得有些好笑,放轻了脚步走过去,刚刚淘过米的冰冷的一只手也跟着悄悄的探进屠苏的衣领里。

理所当然的,睡意迷蒙的人被冻得一个激灵,下意识的就将那只捣乱的手夹在了自己下颌跟肩膀之间。

看见这个反应,陵越这才觉得自己做得有些过了;他脸上很快浮现出一点尴尬的神色,想要将手收回来,没想到才刚抽出那么一些就被人握住。

"你手怎么这么冷?"屠苏嘴上嘟囔着,手里却把陵越的那只手握得更紧,温热的手掌覆盖着他的,把那热量一点点传过去。

"给你暖暖,暖暖就不冷了。"

百里屠苏嗫喏着,将陵越的手掌重新贴在自己的脖子上,过了不多久竟然就着这样别扭的一个姿势再次睡熟过去,甚至还在沉睡中笑出了一边酒窝。

陵越的呼吸顿时停了。

有趣的是,爱情或许需要长久的时光去酝酿,心动却只是一瞬间的事。你找不准它会在什么时候到来,因为它有时伴随着盛世烟花,有时却藏在你的家。

那时他还不是之后那个懂得洞察别人心思的心理专家,因此他并不知道在这短短的十几秒中之间发生了什么、改变了什么。在这个世界上,人与人总是不同:有人渴望依靠,有人渴望被依靠。当看似相悖的欲望被互相满足,某些新生的物质就将不受控制的滋生增长。他正在慢慢触摸到这个事实。

他浑浑噩噩站了许久,锅里的水已经烧开,沸腾时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他心里想着,该去关火了,手却好半天都没有收回来。


到了隔天,一切活动都照旧,陵越却始终觉得静不下心来。

他在中场休息的时候回头望,不需要刻意去找也能看见他想看的那个人。百里屠苏背着包站在场外,身边围着一圈高年级的女生,而其中的一个正在和他说说笑笑,看上去居然还是他主动搭的话。

陵越看着那边拍球,心烦意乱地拍了两下,一个"不注意"就把球砸了出去。

正喝着水莫名其妙就被球砸中后背的Centre回过头来,一脸懵逼。

陵越从更衣室出来时换上了浅蓝色的条纹衬衫,每颗纽扣都规规矩矩的扣好,风吹过来时只有他头发的末梢跟着一起飞扬。路上三三两两的行人大多已经年老,走起路来缓慢又安静,只有他们自己的脚步声是热闹的。

"我问过她们了,为什么来看你打球。"百里屠苏忽然停下脚步来,逆光的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

"不是真的喜欢篮球,是喜欢你,才来看你打球。"

他隔了小半会儿,又紧紧盯着陵越,一字一句认真道:"我来看你打球,也不是因为喜欢看打球。"

陵越站在屠苏身前;他感受不到风,树叶却在动;大约不是风动,是心在动。

这世上最奇妙的事,或许就是在你心动的瞬间,另一颗心正与你一起动吧。

自己那时候是怎么把话接下去的呢?陵越已经记不清楚。他能回忆到的有关这段记忆的最末节也是朦胧的、模糊的。

"晚上想吃什么?"他记得自己这样问。

"番茄炒蛋。"

黄昏缥缈虚无的光晕像纱一般笼罩着大城与小巷,照得每棵树木、每个行人都一样温柔,仿佛其余所有的顾忌与不安都不再举足轻重。




第二天一群人一起陪兰生去找那只鸽子的主人。

旅舍的老板洗了把脸,慢吞吞的回忆着说山里有户姓叶的人家养了许多鸽子,指不定就是他家遗漏下的。

"不过那家的小姑娘脾气可暴了,你们当心被当成偷鸟贼骂一顿。"

方兰生自己倒是不怕。那只鸽子喜欢他得要命,恨不得趴在他肩膀上不起来;都说小动物通人性,但凡是个明眼人看了,都不会当他是贼。

说是这么说,等真的把人找到了,人家一句话都还没讲,光是拿大眼睛一瞪,兰生就十分弱鸡的躲到少恭背后去了。

那叶小姐站在他们对面,听陵越讲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倒也没生气,看来只是神色天生有些凶罢了。方兰生小心翼翼的把鸽子捧起来要还给她,没想到鸽子咕咕叫唤了两声,窝在他手心,似乎是不愿意走。

"算了,"叶小姐摆了摆手:"送你了,反正她始终也不亲我。"

她注视着方兰生;她的眼睛其实相当有神采,明丽而深情,而里面似乎还有着更多的难以捉摸的东西:"是前缘未了也不一定。"

"啊?什么....意思?"兰生一脸茫然。

"不懂就算了。"

"诶---!等一等!"叶小姐转身要走,方兰生迟钝的想了一会儿,忽然小跑上前去,"这只鸽子....它叫什么名字啊?"

叶小姐想了想,低声答他:"她叫文君。"

文君眨了眨漆黑的小眼睛,柔顺的羽毛被微风吹出小小的一片涟漪。方兰生爱怜的摸了摸它的羽毛,小声道:"文君啊....."

"好熟悉的名字。我是不是听过?"

"或许吧。"叶小姐轻叹了口气,转过身去,"我走了。"

"诶?"方兰生抬起头来,她却已经走出不短的一段距离了;他只有跳起来挥动手臂,呼喊着向她道别:"谢谢你!!再见----!"

他在后面大声地告别,但叶小姐走得缓慢而决绝,一次也没有回过头来。


一群人退好了房,收拾完东西准备赶往下一个目的地。

兰生钻进车,他把外套反穿,那只鸽子被他小心的放在帽子里免得被压到。等车发动了,沙沙突然拿出手机来,在他眼前晃了又晃。

她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动着:"兰生,我们来看电影吧!"

兰生兴奋脸点头:"好啊好啊!"

半个小时后-----

"木头脸叫我找你一起看的,"沙沙看着被吓得整张脸都没了血色、衣服都快抓破了的兰生,面不改色的嫁祸给别人,"他说你喜欢这个。"

"............."

一阵短暂的寂静后,方兰生从后座的窗户探出小半个身子,握着拳头冲后面那辆车怒吼:"木头脸!百里屠苏!你这个小人!!!"

少恭跟陵端被他这个举动吓得脸都白了。

"卧槽方兰生你个傻X!想死还是不想活了!车里有小朋友呢能不能做个榜样!"

"小兰!不要把头跟手伸出窗外!我要转弯了!"

百里屠苏在后面开车,方兰生的咆哮全被挡风玻璃隔绝在外,他听了半天也没能听出个所以然来。

"师兄,兰生在说什么?"

陵越在副座专心致志给他剥提子:"不知道,是不是在问等会儿吃什么?"

方兰生被坐在前面的陵端伸了只手强行按回去,嘴里仍然撕心裂肺的吼着:"木头脸!你果然恨我!!!"

被骂的那个人仍然没有听见,还张嘴咬下了陵越递过来的甜津津的果肉。

后座两个人扒在座椅上闹:"我也要吃!我也要喂!"

陵越被闹得头都大了,举手投降然后准备给她们剥。百里屠苏语气不善,从后视镜里拿眼神凶她们:"自己剥!"

芙蕖开始装哭,晴雪拿手提包砸他。

"小不小气!你小不小气!"

屠苏:"哼。"



-这尼玛流水账一样的破玩意终于打END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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