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少侠就该下山了   

晴雪的人设有些变动

(二)

欧阳少恭执意下山，去祭拜他的爱人。

然天墉城又岂是任人来去之地？门有门规，未有门派长老之命不得私自下山。

百里屠苏几番劝说未果，心中焦急下出口呵责："你怎么这么固执！"相识不久，他却已然将欧阳少恭视作知己好友，当然不能眼见他触犯门规，言语间不自觉带了几分师兄平日里的威严，神情更是与陵越如出一辙。

少恭却不惧他这威严，直视他双眼一字一句道："我只为我在乎的人固执。"说完提起包裹，竟是宁愿被逐出天墉城也势要走这一遭。

"等等！"百里屠苏喝住他，"你这样下山，不出山门就会被守卫的弟子发现。我知道有一条小道，"说着便自顾自转身，"跟我来。"

欧阳少恭心下惊喜，快步跟上。

而百里屠苏心里却忐忑得很。他虽然不像自家师兄那般循规蹈矩，但为了不授人以柄，从来也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然而现下他却带着刚入门的弟子私自下山，叫师兄知道了不知会如何....

想什么来什么。随少恭下山悼念亡人，还没结束便听得警铃大作，屠苏心知这是有人闯入天墉城，红玉以术法告知众人准备应敌。

鬼面人来势汹汹，似是谋划已久，人数又是众多，百里屠苏心知以少恭之力难以支撑太久，正在考虑一个万全之策，却见周围弩箭被一道精纯剑气格挡下来。剑气化形，正是他那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好师兄。

那群鬼面人似乎对陵越颇为忌惮，见他现身便匆匆散去。陵越收剑，霄河在他手里挽成一个漂亮的剑花。百里屠苏尚不知如何开口，就见陵越转头看向他，眉间蹙起一道山峦。

"你怎么会在这里？"

欧阳少恭急一拱手，抢道："师兄，在下欧阳少恭，是新入门的弟子，是我央屠苏师兄和我一起下山的。"

听罢，陵越眉头更是皱起，他很是疑惑这欧阳少恭何许人也，看起来竟与屠苏极为亲厚；也想质问屠苏为何罔顾规矩，私自下山。然而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他处理。

"那群人行踪诡秘，恐怕是冲着焚寂而来，你们两人速速随我返回天墉！"屠苏知道自己有错在先，一副良驯的模样随陵越赶往天墉。他这副样子平日可没见过，欧阳少恭暗暗咋舌。

陵越聪慧，三人上山果然遇到一功夫高强的鬼面人意欲夺剑，甚至出手打伤晴雪。陵越一手捻起一道剑诀，直往鬼面人攻去。鬼面人似乎心不在焉，当下不敌，踉跄两步后当机立断退出战圈，不见踪影。

屠苏见晴雪倒地，两步向前将她揽起，陵越只在一旁握剑而立，并不开口。

世间变故来得总是出其不意。

夺剑一事尚未解决，幽都婆婆便突然来访，直言焚寂恐有所变动。随之而来的是风晴雪的身份被揭穿，原来她竟同样是幽都之人，自言上山是为寻幼年好友韩云溪，却不使陵越和少恭信服。

陵越道风晴雪隐瞒身份不知作何用意，但既是幽都之人便要万分防范才是。于是断了她与屠苏的联系，只将她引去别处，指了别人告诉她这就是韩云溪。天墉城只得这一个韩云溪，姑娘切勿再生念想。

幽都与屠苏到底有怎样的联系，陵越并不知情，紫胤也并未告知他来龙去脉；然而师尊入关前既然反复嘱托过勿让幽都之人与屠苏有所往来，他做弟子的，也是做师兄的，知道是为了师弟好，也就理所应当应承下来。

好在屠苏向来听他师兄的话，师兄叫他不要多加理会他便不去理会；风晴雪追在他身后唤他韩云溪时，他不是没有停住过脚步，只是他将"韩云溪"几字反复念过，心中也不生波澜。

这对百里屠苏来说也算不得是什么大事，他活了十七年，有这几个朋友相伴，终于是过过一段快乐的时光；就算风晴雪当真是为焚寂而来，于他也不是什么损失，至少那段回忆是真的存在。

自古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晴雪助陵越调查盗剑人身份时，安陆村的村民却上了山来求助天墉城，说是村里出现了妖怪，一晚上便有三家人死于非命。陵越本意暂且搁置寻鬼面人下落一事，带领众弟子下山保护村民，

"师兄，让我去吧。"屠苏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向陵越主动请缨，在他身后的还有欧阳少恭。

"不行！"陵越严词拒绝，"这件事恐怕也与鬼面人有关，若你去，必然会有危险。"他不是不知道他这师弟有多向往下山行侠仗义，然而焚寂既为凶剑，牵涉甚广，他也只得移开眼光不去看屠苏渴求的眼神。

"正因为跟鬼面人有关，我才有责任。"屠苏这回却是极为坚定，让陵越不由得想，欧阳少恭此人或许真的改变了他许多。

不等陵越拒绝，欧阳少恭也上前一步，接道："大师兄，让我跟屠苏师兄一起去吧！上次鬼面人，明显就是冲着我们来的，如果他杀村民，是为了把我们引出来，那见我们出现，鬼面人就会现身。"

欧阳少恭说话总是令人信服，跟陵越的不怒自威不同，他更像是在循循诱导。况且他这话说得极有条理，只是陵越私心不愿他那师弟过早涉险。

陵川匆匆来报，晴雪以灵蝶追踪鬼面人已有发现，这更让众人疑心安陆村一事实为调虎离山之计。陵越仍有疑虑，百里屠苏却帮他做了决定。

"师兄，你先坐镇天墉城，我跟少恭一起去。"

眼下别无他法，陵越叹了口气终于妥协，"也只能这样了，如果你们见到鬼面人的踪影，千万不要轻举妄动，等我办完山里的事情就尽快下来协助你们。万事小心！"

屠苏少恭得令，即刻下山奔赴安陆村查探；陵越则去见风晴雪，两人一起搜寻鬼面人下落。此一别，险象环生。

屠苏中计，被鬼面人引入幻境之中，四处所见皆为破败村屋，他对此虽然毫无记忆，却隐隐觉得胸中煞气蒸腾；再往前走只觉妖气更重，他直觉不对，正欲停下平复气息，却见四周迷雾霎时散去。

在他面前的，不正是那猖狂的鬼面人？不、不止！他甚至绑走少恭，挟作人质。欧阳少恭艰难的抬起头，清秀的面容上数道血痕触目惊心，见了屠苏便大声冲他叫喊："屠苏！别管我，不要将焚寂交给他！"

他喉咙已经有些沙哑，想必百里屠苏尚在迷雾中时，他也一样大声叫喊过，叫他别过来，叫他快些离开。思及此，百里屠苏更加用力攥紧了手中之剑，双目逐渐充血。

鬼面人见状也只一声冷笑，不屑道："到了现在，还想着要保护他？自顾不暇了你！"说完，竟是当着百里屠苏的面，将欧阳少恭右臂生生斩下！欧阳少恭吃痛，惨叫一声晕厥过去。

"少恭---！"百里屠苏又惊又怒，一声怒喝，体内煞气大涨。被慢慢吞噬之时，许多声音如潮水般涌入他脑海--瑶山之上仙人抚琴，冰炎洞内剑气铮鸣、以及，少年清脆的嗓音--

"师兄，我们为什么要学剑？"

"因为学会用剑，才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可惜的是，他却再记不起那是谁的声音。

凡心入魔，焚寂受其感应躁动不安；红玉阻不了凶煞之气缠身的百里屠苏，焚寂被夺，大错将成---

"屠苏....屠苏！"谁？是谁在喊？

"醒醒吧！你醒醒吧！"他听不真切，只有心里一个在鼓动着："杀！杀！"

焚寂与他相生相伴，百里屠苏心中有何念想，它如何不知？若连眼前这人都杀得，这天下再无人是你不能割弃。

百里屠苏的记忆，自此便断了。

随后的杀戮，漫天的血气，他都记不分明。只记得一道清气点在眉心，随后眼前便是一片黑暗。

百里屠苏跪在剑室之中，他已经跪了很久；眼里空无一物，仿佛世间万物皆作虚无，然而心中凝丹长老之言却时时回荡，如空山鸣钟，似瀚海起澜，绵延不绝。

五内俱焚，重伤不醒。

只得八字，却足以令他痛如剜心。

他日夜勤加练习，为的是增进修为自行抵御煞气，为的是"学会用剑，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然而换回的又是什么呢？

换回的是他亲手将想要保护之人重伤剑下，是生是死，尚未可知。

"凝丹长老已全力施为，接下来只得听天由命。"紫胤背对屠苏，负手而立。他一生只得这两个弟子，手心手背皆是肉，如今一个伤了另一个，叫他这个做师尊的又情何以堪。

"......"百里屠苏仍是跪着，"弟子不肖，犯下大错，请师尊责罚。"

“如何罚你！陵越若死，以命抵命亦是枉然！你素来知晓轻重，这次竟做下这等荒谬之事！”紫胤修成仙身已久，许久不曾如此暴怒，此时却也难以平息内心翻腾。

"弟子，斗胆一问，可否前去探望师兄？"百里屠苏低头，似要将那石板望穿。

"自去面壁，勿作他想！"紫胤只觉头痛欲裂，话毕终是不忍再看，甩袖离去。

"师兄..."紫胤甫一出门，百里屠苏终是支撑不住，哇的吐出一口鲜血。是了，伤的是陵越的身，又何尝不是他百里屠苏的心？他咬牙隐忍，还是藏不住堵在喉头的心血。

只恨不能以身相替。

所幸陵越终于熬过此次大关，紫胤耗损修为，凝丹长老不吝各类奇珍仙药加以施救，才得以保全他性命。紫胤到底怜惜徒儿，加上陵越初醒便执意下跪为屠苏求情，终究不忍惩戒过重。

为求服众，几位长老最终商讨决议，将百里屠苏关入后山禁地，面壁三年，除陵越外其他人不得出入。

屠苏得知师兄醒转已是大喜，对师尊所决亦不敢有怨言，当日便随紫胤入了那禁地，面壁思过。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