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越|六追】过重山

(二)


泛波栈。天字二号房。

天色已暗,书生铺了油纸在桌面上,手握狼毫,俯身演算。蓝衣人一手捻了细细一根竹篾,另一手虚虚挡风,在烛心处轻轻挑了挑。火焰陡的耀眼起来。

"在算什么?"他将竹篾置于烛台上,转身走到桌边,取了倒扣的一只瓷杯,又提起茶壶,小心倾斜。壶口泄出银亮的一条水线,茶香蒸腾,雾气氤氲。

书生放了笔,接过茶来抿了一口,这才说道:"知你不在乎所谓天命,然而太久不曾卜卦,手生了。方才便随手替你推命。"

"如何?"

"循紫微斗数,你命主贪狼,辅天姚、天喜。"书生信手在纸上指了指,再抬起头时脸上已添了几分笑意:"简言之,犯桃花。"

蓝衣人一挑眉,不置一词。

书生又道:"循称骨,四两三钱。福禄厚重,多遇贵人,大吉。近日更有机缘,酒后逢知己。"思忖片刻后又改口道:"你不喝酒,那便改成茶后逢知己罢。"

"知己不见有,麻烦总是多。"蓝衣人一哂,显是想起数个时辰前酒楼里的闹剧,摇了摇头道:"对了,三六不曾为自己算算?"

"先前一齐算了,"三六双眼笑成一线,收起桌上纸张,轻声道:"你是‘茶后逢知己’,我是‘他乡遇故知’。倒也对称。"

窗外黑云尽数散去,月色撩人。许久后,房中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息:"可我还有哪位故知能遇呢?"

万籁俱寂,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两人一同出了客栈,朝张贴侠义榜处去交榜,却均未曾留意有丝黑色的衣角在门槛处一闪而过。

行至岔路口,三六理了理被吹乱的发丝与衣襟,笑道:"陵越,今日先不与你一起走了。"

蓝衣人了然:"是要去寻你那位故知?"

"碰碰运气。"三六答道:"不知会遇上谁,也不知何时会相逢,但或许机缘巧合、能在路上碰见也不一定。"

"也好。"蓝衣人笑笑,揶揄道:"那就只有我一个人去收拾你昨日揽下的麻烦了。你这迷糊,皇榜也能随便给我揭来。"

他这话一出,三六连连摆手,苦不堪言。原来昨日席间他本是在侠义榜张榜处查看了一番,人潮涌动之下竟是阴差阳错将那皇榜揭下。三六大惊失色,然而皇榜一旦揭下,万没有放手不管的道理,只得硬着头皮将任务揽下。

三六低垂着头,想了想,自嘲道:"我可真是个迷糊。"

蓝衣人道:"不妨事。正好我俩也没个去向,揭了这榜,一路上好歹能有些事可做。天意如此,那便尽力而为。"

话已说开,两人从岔路暂别。蓝衣人独自前往张榜处,身后一人远远跟着。



蓝衣人在侠义榜前俯下身来,取了一支笔,手腕翻动,按例要在那张已经了结的榜单下留下自己姓名。

他眼神甚是专注,一笔一划仔细落下:欧阳少恭。

写至最后一划时他脊背忽然一僵,那是武人的本能在向他示警。他缓缓转过身去,果真见到一人,很是面熟。那人站在他身后已有许久,此时表情复杂,难以捉摸。

"你不是听不见?怎么又能与人交谈?"百里屠苏眉头微皱,声音听来有几分愠怒:"方才听那人喊你林越,到了侠义榜上落笔又是别的名字。你的话,究竟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蓝衣人从容答道:"十分是真,半分不假。"

他双手负于身后,娓娓道来:"在下自小身患此疾,至今二十年有余。然而少侠总该知道,这世上有些人虽是耳不能闻,勤加练习之下,不至于连嗓子也一并哑了。在下习过唇语,因此面对面交流时与常人无二。昨日少侠来时气势汹汹,杀心甚重,在下不自觉多注意了几分;少侠剑法凌厉,剑风霍霍,虽听不见却也能有所察觉,这才能侥幸躲过少侠背后出招。"

"至于姓名....榜上落的名实属我至交好友。在下这位好友四处云游,行踪不定;我以他的名义揭榜、交榜,是为与他取得联系,而非有意欺诈。"

百里屠苏斟酌其中真假,片刻后又问:"你既然能说话,为什么昨日不自己与我解释,要等那书生来说。"

蓝衣人仍然笑着,丝毫不露怯,朗声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少侠不分青红皂白削去在下一缕头发,虽算不上不敬,但我却不高兴与你讲话。"

百里屠苏楞了半响,竟是从没料到"不高兴与你讲话"这一层;然而想想的确是自己有过在先,竟是无法反驳,胸中顿时生出一股无力感来。

"再有,在下的名字并非林越。"蓝衣人颔首,"从阜之陵,逾越之越。陵越。"

百里屠苏抿了抿唇,语气生硬道:"百里屠苏。"说完,又附上一句解释:"我不欠你一个名字。"

陵越眼眸亮了亮,似乎到了这时候才总算对面前这位"麻烦"生出了一丝好感。他勾起一抹微笑,询问道:"百里少侠也是前来交榜?"

".......嗯。"百里屠苏仍有些不自在,在榜上落了自己的名后又迟疑着道:"我在...天字一号房。不是故意偷听你们讲话,出门时也没有刻意跟着你。"

他这话倒不假。百里屠苏耳力极敏,昨夜听见隔壁两人的对话的确非是故意为之;只是旁人听了难免不以为然,反觉得欲盖弥彰。陵越却是坦荡,丝毫不怀疑,甚至主动问道:"既然同路,少侠若没别的事,这就一同回去吧。"

百里屠苏的拳头悄悄的握紧了,不知怎么的,他竟然有些紧张,只是这种情绪并没有持续多久,便被他波澜不惊的双眼完全遮盖。他不说话,沉默着点了点头。

两人话都不多,一路上安安静静,却也意外的不显得尴尬,反倒像是相识许久,相熟到不需用言语来交流。百里屠苏放慢了步子,陵越便走在前头。他一边走着,脑子里却又回想起陈三六昨夜提起的"茶后逢知己",嘴角勾起一道微不可察的笑意来。

身后那人悄悄停下脚步,陵越却像是没有察觉,兀自朝前走着。百里屠苏深吸了一口气,在他身后约十步处沉声喊道:

"陵越!"

无人应答,无人转身。百里屠苏又将方才吸进的那口气重重地吐出来,脸上浮现出懊恼神色,伸手朝自己脸上狠狠打了一巴掌,这才快步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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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追追出场之后再打六追tag

哦陵越生辰什么的,不详,所以称骨卜出来的命数是我瞎扯的,经不起推敲,单纯是想给他安个好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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