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dism>    (四)

快十点半的时候沙沙背着个小书包来警局玩。陵端又要被别的小组"借"过去，正在保存自己电脑上的档案；方兰生把排查监控录像的工作分给别人之后自己就闲了下来，蹲在旁边玩小姑娘的头发玩得十分投入，沙沙皱起小脸，非常嫌弃。

过不多久少恭取了第一起案件的详细资料回来，一见面就看见自己女儿被调戏，连忙把兰生提了起来，阻止了这场"暴行"。

"当心弄乱头发，我学了很久才学会这种编法。"

兰生更惊奇了："少恭你会编头发？！"说完又突如其来的感叹了一句："如此贤惠，当可嫁了。"

少恭满脸莫名其妙，倒回去摸了摸兰生的额头："小兰，是不是脑子抽了？"

"........"

沙沙在旁边嗤嗤的笑。兰生把少恭的手拍下去，自顾自嘟囔了几句，大约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说了这么一句话。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芙蕖抓着个手机踩着高跟鞋噔噔噔的从外面走廊跑了进来。

"糟了糟了！"芙蕖大喘气："晴雪刚打电话来，说有栋居民楼不知道为什么发生了爆炸，现在全塌下来了！"

兰生摸着下巴傻乎乎的问："爆炸？这个也归我们组管？"

"爆炸不归我们....."芙蕖继续喘："但是爆炸的时候屠苏也在里面....."

办公室里几个人脸色一下子就变了，面面相觑傻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一窝蜂一样就往楼下冲。沙沙坐在少恭肩膀上直接被扛着走，下楼梯的时候被抖得一颠一颠的，还止不住想他们为什么不乘电梯。

好在医院隔得不远。等几人涌进病房时百里屠苏正躺在病床上挂水，陵越捂着两只手在一旁发呆。方兰生一惊一乍的凑过去看，看了几眼又拍拍自己胸口，很是受惊的样子："我的妈，还好头上没盖白布！"

陵端反手就是一巴掌，把他摁在了门框上。

病房里轮班的小护士在给屠苏脸上没贴好的纱布重新剪裁，而在一旁监督的正是巽芳。少恭刚走过去，她便心有灵犀的转过来，把沙沙接过来抱在胸前。

少恭握着她一只手，轻声问："情况怎么样？"

"屠苏倒是没事，脸上有些石子划伤的痕迹，右脚脚踝上方闭合性骨折。都不严重，养养就好了。"巽芳说着，眼神又朝陵越那边飘："但是....."

沙沙眼尖，亲了亲巽芳的脸颊便从她身上跳了下去，跑到陵越身边。"陵越哥哥，你的手怎么了？"

陵越好半天才回神，抬了抬被包成马蹄粽的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倒是坐在另一边的晴雪小声道："我从周围小区赶过来的时候，陵越大哥跟着消防队的队员一起在挖石块呢.....后来他不知道怎么就急了，工具一扔直接上手......"

巽芳附和道："屠苏是没事，让他多睡一会儿，明天开始就可以做康复治疗了；但你的手至少两天不许沾水。"

陵越点头表示了解，接着又开始盯着病床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陵端一看这边两个都没生命危险，就又开始满嘴跑火车："我说这小子怎么这么背？爆炸这种事什么几率，怎么他一去就给赶上了？"

方兰生："我们这种长得帅的一般都点儿背，你丑你不懂。"说完又被按着打。

"未必是意外。"陵越突然出声打断："屠苏上楼去的时候我待在车里，有一个金发的女人在他上去之后从那栋楼里出来。我总觉得有些可疑就打了电话给屠苏，他似乎认为这个女人跟案情有关系，只是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爆炸就发生了。"

"金发的女人？"方兰生一向混乱的脑神经忽然就搭对了位置，他想起了什么，又赶紧追问："是不是身高一米六几、高高瘦瘦的？"

".....没错，"陵越总算来了精神，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少恭跟巽芳对视了一眼，巽芳会意，先将沙沙带到了病房外去。方兰生不敢怠慢，断断续续地将自己跟屠苏先前从录像里揪出来一个嫌疑人的事讲给陵越听，没想到对方越听脸色就越是难看，于是悻悻地放低了声量。

"也就是说，这个女人很可能跟上一个案子也有关联？"

"是啊，我以为屠苏会跟你提的....."

不说还好，一说这个陵越的眉头反而纠成了深深一道沟壑。兰生于是住了嘴，不敢再说下去。

陵越蹙眉想了片刻，伸出手用自己手臂没被包扎到的皮肤去试了试屠苏正输液的那条手臂的温度，又站起来对旁边说道："晴雪，麻烦你帮我先看看屠苏，我回一趟警局。"

晴雪还没说话，兰生就抢着道："我们都在这看着屠苏，你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好吧，"陵越犹豫道，"那我先回去，屠苏醒了马上叫我。"几人答应下来，陵越再回头看了病床上的人几眼，接着披上外套出门了。

方兰生从窗户那目送陵越离开，转过头来又是一脸委屈巴巴，凑到少恭旁边去问："为什么陵越大哥刚刚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我也不是故意不告诉他的...."

少恭宽解道："他不是在气你。"

"他们俩昨晚似乎争吵过。陵越恐怕是觉得，如果之前没有那次争吵，屠苏就会主动把这位‘A小姐’的事告诉他，这样爆炸发生前或许能更早认识到不对劲，屠苏也就不会受伤了。"

兰生听得都愣了："啊？这也想太多了吧？这事不能怪他的啊。"

芙蕖却摇着头走来走去："你不懂你不懂，我学长是学心理的嘛...."

"没错，"少恭一脸了然："万事有利有弊。陵越善于洞察别人的心理，这样的本领就要求他在情感上需要比常人更敏锐，而这种敏锐何尝不是坏事？我们想不到的，他会想到；但想得太多，总是会伤神伤身。"

"所谓‘与怪物搏斗的人要时刻谨防自己也变成怪物’，可见自己的本领如果反噬，会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兰生脸都皱起来了，又庆幸道："还好我想得不多....单纯是福，单纯是福..."

陵端就笑他："别糟践单纯了，你那叫傻。"

"你今天是不是要跟我吵？？？？"小短腿方兰生发起反击，两个人打成一团，很快被病房外的巽芳以打扰病人的罪名一起揪了出去罚站。世界就清静了。

陵越回了警局却没直接进自己小组的办公室，而是挨个找到兰生提过的帮忙排查录像的人员，认真嘱咐了些东西。二楼的同事看他手包成那样，还以为他才是被爆炸波及的那个，一个个看得心惊肉跳的，生怕他被桌子椅子磕了，造成二次伤害。

他自己倒不怎么重视手上的伤，嘱咐完这边又径直往韩素的办公室走，再出门时两手间已经捧上了一张申请表单。

要重新与吴小楠见上一面并不难，可他需要的，是除去隔开来访者跟犯人之间的那扇玻璃的见面方式。

吴小楠这个女人，性格着实诡异莫测。她甚至全无阶下囚的自觉，见到来人后竟是反客为主的先落了问："怎么就你一个？你跟那个木头一样的警官不是形影不离吗？"

陵越靠在椅背上，只看着她而不说话，反倒成了两人中安静的那个。

她坐在陵越对面，动作再平常不过，简直像是在自己家一样，没有半分不自在。

"他受伤了，"陵越淡淡道："也许与你的同伴有关。"

吴小楠做出无辜的表情来："我说过，是我一个人做的。"

"我也说过，你在撒谎。"陵越坐直了，目光如炬，将她死死锁在眼睛里："你瞒不过我。大家把话说开了，也不必遮遮掩掩那么辛苦。"

"所以？"她眯起双眼，认认真真对视回去，"你知道的我都知道，我知道的你却不知道。你们根本找不到破绽，难道还有筹码跟我做什么交易？"

陵越缓缓眨了眨眼，动作过分轻柔，反而携带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我不做交易，只是想赌一赌自己的猜测。来这里只是为了知会你一句，如果这个猜测刚好与事实重合，那离你与你同伴在这里相见的那天就不会太远了。"

吴小楠沉默了大约一分钟，忽然又露出困惑不解的笑容来："警官...."

陵越挑眉："我不算警察，不用这样称呼。"

"呵呵.....警官，"吴小楠却不管他，仍然我行我素："你知道我对你的印象是怎样吗？"顿了几秒，她又接着道："冷静，平静，太静了。"

"老实说，你跟那个木头不一样。他有热情，有冲动，有一定要破案的决心。但你没有，或者说你的决心并不如他。"她说得越多，凑得越近，仿佛是要将人活活吞了下去，好仔细揣摩出面前这个人来："可为什么，你现在又有了呢？"

陵越不答，上衣口袋里的手机却震动了起来。他现在不方便查看信息，却也猜到了信息的内容。于是言尽于此。陵越站起来道了句再见，就自顾自要转身出门。

"对了，你并不是全无破绽的。"陵越走到门口，却忽然停住脚步，这样说道。他不回头，却已经知道对方所有的表情变化，毕竟更多时候他用心，而非是眼。

"有些话，你答得太快，就已经露了破绽。"

他拉开门，朝着门外接着说下去："你可以继续袒护这个人，那是你的自由，我无法强加干涉。我曾经非常好奇你遮掩事实的理由，但从今天起，我不会再问。我会自己找出来。"

话音与关门声同步而落。

晴雪倒了些热水过来，兰生献宝一样捧上了自己削的苹果，陵端从楼下买了吃的上来却遭到了兰生的质问："你是不是要趁机给木头脸下毒？"

陵端："你是猪儿虫吗？"

方兰生："？？？"

芙蕖满脸关切，站在一旁问他："屠苏，疼不疼啊？"

屠苏摇头："没事，不疼。"

晴雪不信："巽芳姐说你骨折了。还说不疼。"

"真的不疼。"屠苏继续摇头："休息一阵子就好，让你们担心了。"

陵端揍了方兰生一顿，把自己买的蒸饺和粥放在屠苏面前的小案板上，催他赶紧吃一点："埋了那么久又睡了那么久，赶紧吃吃吃，不然等会儿又饿晕了。"

"谢谢。"屠苏捉起筷子戳了一个蒸饺看了看，然后偏头问陵端："有毒吗？"

陵端：.........

陵端收起蒸饺骂骂咧咧的出去了，说喂猪儿虫也不给你百里屠苏吃。结果他刚出去，陵越就跑了上来，看着醒过来了的屠苏，自己却傻站在门口。

百里屠苏立马扔了筷子，转过头去对晴雪跟兰生疯狂使眼色。

晴雪：？？？

兰生：？？？

少恭很是无语，赶着两个"单纯"的孩子跟站一旁想看热闹的芙蕖一起出了病房，顺便还把门给带上了。

陵越也无暇管他们的小动作，把两只手背在身后，慢吞吞的走到病床前坐下。

"屠苏，疼不疼？"陵越看着百里屠苏脸上的纱布，想象着底下细碎的伤口跟骨折了的小腿，只觉得心都快要纠成一个疙瘩。

百里屠苏靠回枕头上，苦着一张脸小声的撒娇："疼....."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