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dism>    (二)

深秋七点钟不到的傍晚，天色已经昏黄黯淡。

他极有先见之明，没有开车，一路跑着过来以避免高峰期被堵在马路上。

好在前面一段时间里天天翻着花样找借口送陵越回小区，也和安保人员们混了个脸熟，即便没有通行证也被开门放了进来。跑到楼下时看见那辆眼熟的车，百里屠苏心情莫名的复杂，像是一下子放了心，也像一下子揪了心。

走近了，居然还能闻见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朦胧里带着几分熟悉，要引着他的思绪朝更深处去。

百里屠苏一只手已经伸上前去，手指在车窗前面勾了勾，停顿了片刻，到底还是忍住了一探究竟的欲望，转过身朝楼上走。

在三楼的楼梯拐角处遇见欧阳少恭是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你怎么来了？"少恭先是诧异，又立马噤声，长舒了口气。

他还是头一回见少恭露出这种如释重负的表情来。甚至没来得及问一问为什么没有接自己的电话、为什么站在门口，就被拉到了一边。

"你这是自己来的，可不是我通风报信。"少恭朝门那边瞥了眼，压低声音说道。

百里屠苏有些发懵，不知怎么的他今天不是很能理解少恭的意思："什么？"

少恭连连摆手："没什么没什么，你就在这待着吧，等会儿要是有什么事---"

"什么事？！"屠苏一下子打断了他的自言自语，"师兄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你看着办吧，我先走了。"

欧阳少恭拍拍他的肩膀，一个脚底抹油就不见了人影，留他一个人顶着一头的问号站在门前犹豫着该不该进。

门根本没锁，轻轻一拉就开；屠苏走进去时顺手带上了门。

这个房间里满满的都是陵越的存在感，无论是一尘不染的地板，还是恰到好处的装饰，明明连摆设都和家里有几分相似，他却觉得差了份温暖。

他注意到卧室的门关着，而棕色的沙发上突兀地摆着一个不算小的白色药盒。把东西乱放绝不是陵越的作风。

肉眼所及处有两个深褐色的小瓶正静静躺在药盒边上。百里屠苏走过去，小心地将两个小瓶捏起来，就着房间里昏暗的光线辨认瓶身上的药物名称：

Estazolam，以及Alprazolam。

他暗暗记下这两个名字，正准备把瓶子放回去，眼睛却被最角落里的一只注射器和一瓶粉状物吸引了去。

尽管自己并不需要，但作为一个警察来说，他实在对这种药品非常熟悉。那是干粉状的Omega用抑制剂，使用时以一定浓度的氯化钠溶液进行溶解，然后通过注射的方式进入人体内；这种方式见效快却相对猛烈，一般适用于男性Omega。

但这种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屋子里很暗，百里屠苏的瞳孔却不受控制的缩小了些。

他的耳朵动了动，轻而易举地捕捉到卧室门从里面被打开的声音，以及紧接着响起的人声："少恭，麻烦你........"

声音戛然而止。

百里屠苏攥紧了手心里的药瓶，目光在陵越身上逡巡，从略显凌乱的衣裳到满是红霞的脸庞，最后定格在那波光粼粼的眼眸。

他看见那双眼睛上的睫毛颤了颤，动人的神采霎时黯淡下去。

隔天早上陵端走到科室门口发现门都还没开而自己居然是第一个来上班的人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打了个电话问韩素小组是不是被解散了。得到了否定的答案后胆战心惊的开了门，胆战心惊的坐到自己座位上，胆战心惊的等着方兰生他们来，然后带着方兰生一起胆战心惊。

"一个不来还能说是睡过头，两个都不来....不会是打架了吧？"

陵端插嘴："也可能是一起睡过头了。"

"也是哦.....陵端你想什么呢！？"

难得的是少恭也跟着一起八卦："也不是没有可能。"

晴雪跟芙蕖也被这显然有些少儿不宜的话题吸引了过去，一群人围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的八卦起来，直到门口传来"咚咚"的敲击声。

楼下刑事三组的女同事扒在门框旁边，探了个头进来，脸上还带着些羞涩，声音也轻飘飘的："咳咳，那个，你们组那个冷面小帅哥呢？"

陵端叉着腰回道："冷面小帅哥没有，玉面大帅哥倒是在这，找我有事吗？"

女同事笑着冲他比了个中指。

陵端：......

兰生一脸嫌弃的把他推开，跑到门口去问人家到底有什么事。

"有个案子，局长说转到你们组来。"她从身后抽出一叠档案来交到兰生手里，又抬起头朝着少恭那边说道："就昨天欧阳来我们组帮杨老师解剖的那具尸体，我们把尸检结果做了比对，初步推断跟两年前的一桩案子作案手法和案件特征相同，暂时判断为连环杀人案，所以移交给你们。"

晴雪在后面问："凭借两个相差两年的案件就认定是连环杀人会不会....."

女同事打断她："不止两件，昨天晚上又有一具尸体被发现，各项特征相同。所以目前已知有三人被害了。"

交代完后又一脸不甘心的朝里面张望了好一会儿，确定百里屠苏真的不在，这才转头离开；一边走嘴里还一边念叨。

"早知道他不在就不自己上来了....亏我今天化了妆....我的日抛那么贵......"

几个人目送着她离开，都觉得有些于心不忍："我们，要不要告诉她......"

"告诉什么？"一阵冷冷的声音响起，方兰生吓得直接从地上蹿了起来。

百里屠苏顶了张一看就一晚没睡的脸，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陵越从他身后进来，不声不响的接过兰生手里的档案袋，然后径直往自己办公椅那边走，整个人气压低到爆表。

少恭使了使眼色，还傻愣在这的几个人立马散开。他揽过屠苏的肩膀，低声问："怎么回事？吵架了？"

百里屠苏摇了摇头，看了几眼陵越冷漠的背影，半响又点了点头。

三名死者均为女性，年龄分别为21岁、19岁和20岁，都相当年轻，死亡时均处于发情期中。其中第一名死者全身有多处鞭打、电击等痕迹。下||体撕裂，肚脐部位被划开两道十公分的伤痕，呈十字状分布。

本来已经定好计划，先去刚发现的那名死者家中进行一次走访，然而等电梯的时屠苏突然来了那么一句，"师兄，这个案子比较特殊，一会儿我一个人出任务就行了。"

他说得隐晦，陵越却一针见血："死者都是女性Omega，我为什么不能一起去？"

等电梯门一开，陵越就一步迈进去。

百里屠苏跟着进去，又忍不住纠正他："目前能找到的死者都是女性Omega，但那不等于凶手的目标只局限在这个人群，说不准也有男性Omega的尸体只是还没被发现。"

陵越立马闭嘴不说话了，电梯空间本就狭小，失去声音后就静得让人忐忑不安。百里屠苏在这可怕的静谧之中慢慢变得紧张起来，额头上悄悄沁出汗珠。

电梯门"叮的"一声开启，陵越夹着档案袋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屠苏自觉把人惹恼了，有些手足无措，只能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等走到了警局门口，他终于忍不住一把攥住了陵越的手腕，把人拉到自己身前来。

"师兄......"他低下头，额发挨在陵越的肩膀上，乖得不像话，"我不是因为你是...Omega，才特殊对待，不让你去...."

"我只是担心你。你别生我气，好不好？"

他把声音放得很缓慢，尾音拖得长长的，像条毛茸茸的猫尾在心上撩拨。那还得是只高傲的猫，平时对谁都冷着张脸，唯独在一个秘密的对象面前仰卧着撒娇。这个秘密的对象此时却还处于一种难以启齿的敏感时期，要他接受这样的撩拨显然是非常吃力的。

陵越跟他拉开点距离，沉默片刻后道："我跟你一起出任务，但我只待在车里，这样行了？"

两人中间忽然拉大的距离让人难免有些失落，百里屠苏眼神暗了暗，却也知道这是陵越最大的妥协，只得点了点头。

最后真就这样各退一步。

百里屠苏开车时很安静，陵越比他更安静，低着头看档案，一句话也不讲。也幸好没有别人在车上，不然难保不会被两座冰山散发出的冷气冻感冒。

到了目标居民楼下，陵越也的确没再提要一起上去的事，反倒是屠苏有些担心地在车窗旁踟蹰了半天。

"师兄，我上去了。"

"嗯。"

屠苏看了他半响，没再说话，进了大门就直奔楼梯去了。

陵越先前已经把所有的档案记录都给浏览了一遍，这会儿无事可做，只好闭目养神。他伸长左手去摇驾驶座那边的玻璃窗，快摇到最高时却被一阵高跟鞋踩在地面上的声音扰了困意。

他眯起眼，从那道小小的缝隙朝外看去。

从背影看她是一位金发美人，短款修身的打底加及踝的黑色针织鱼尾裙，配着亮皮的银色高跟。陵越从不对其他任何人有过多的关注，此时却被勾起了浓烈的好奇心。

而更多时候，他将这种好奇心称作直觉。对异象的直觉。

他悄悄拨出了屠苏的电话，对方很快就接通了。

"师兄？"

"是我，"陵越轻手推开了车门，朝外面走去，"你刚刚上楼的时候有没有遇见一个金头发的女人？"

"女人？没有，什么人都没有。"那头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语气立刻带上了些焦急："师兄，你先跟着她，别被发现，我马上下来！"

其实不用他说，陵越已经跟在了她身后，不敢追得太近，只能在视线范围之内小心跟着。"怎么？她跟这案子有关系？"

"不是，是之前---"

百里屠苏话音未落，一股强大的热浪突然从陵越后面袭来，与之相伴的还有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陵越握着手机的手瞬间僵硬。他不知道这阵声音是从手机里传来的，还是从自己身后。陆陆续续有人尖叫起来，胆大的居民甚至围了过来看热闹，也有人开始拨打火警电话。他在周围的喧哗声中回过头，心也一起沉下去。

像是海滩上用细沙堆砌而成的城堡一样，那栋老旧的居民楼在爆炸产生的鸣声中土崩瓦解，轰然成灰；在那之后便是无边的烟尘，无边的寂静。

仿佛吞噬了它内部的所有。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