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旅

假如《思归》中的师兄与游戏原版师兄有过一场灵魂调换。



年中节气有廿四,今日已是小雪。



他几乎是在见到陵越的一瞬间便觉出不对劲。明明一样负手背对着他,偏偏这人身形中更多了份沧桑与孤傲。

那人回过头来,是副一模一样的面孔,却又带着不敢确定、不能置信,喊了他一声"师弟"。



到了屋里,他问一句,那人答一句。他适才知道,这竟算是另一世界的陵越。

大千世界,本无奇不有。

那世界与这边十分相似,又天差地别。他们还是师兄弟,却又少去一些关系。

"你...."百里屠苏支支吾吾的说:"师兄....师兄你来了此处,那我原本的师兄...."

"既来之则安之,"陵越端起茶来,天冷,不必吹也凉了,"会回来的总归要回来;回不来的,你再忧心,也回不来了。"

"我那师弟,三年之约过后,竟是再无缘一见。我垂垂老矣,已至百岁,自觉时日无多,竟还能得此机缘,来与你一会。"

百里屠苏皱了眉。他不由得想,若是自己没能借辟邪之骨复生,那师兄是否也会与面前这人一般。

"可有悲?"他突然问。

"何悲之有。"


陵越又反过来问他:"身体可好些?"

屠苏猜他问的是自己体内煞气,便将来龙去脉讲过一遍,又说现在已无大碍。

"原来那是煞气?"

".....师兄不知?"

"不知。你在天墉城时,并不与我亲厚。"陵越漠然道,"师尊只不许你与同门比剑,是何缘故,我从来不知。"

百里屠苏抿了唇,半响后开口:"心中自然是希望与师兄亲近的,嘴笨说不出口,干脆不说罢了。"

陵越一哂:"你便断言?"

他答:"我便断言。归根结底是我,心里怎么想,自己是再清楚不过。"

陵越便不说话了,百里屠苏犹豫归犹豫,还是坐了下来。两人相对无话。

寂静过后,他还是斟酌着说道:

"人生如逆旅,或者干脆像兰生说的,不过大梦一场。过去种种,即便不能全然放下,也无须太过挂怀。"

"兰生..."陵越口中念着这名字:"又是何人?"

百里屠苏心中蓦然升起一阵酸楚,倒没想到,他的这位师兄,连方兰生这个亲人也无。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答道:"是我...山下结识的朋友。"

陵越在一旁听了,一时不作言语,许久之后方才轻描淡写道:"你成长不少,能与人交好,师兄亦放得下心了。"听来颇为欣慰。

复又敛目垂眉:"如你这友人说的,此间种种皆为大梦虚空;但若是梦境,或许明日便醒,或许永不再醒。"

陵越言尽于此,再不多说,推门而出。他牵挂的、引为执念的,终究不止一人,还有这天墉城芸芸门生,与山下滚滚红尘。


彻夜未眠,隔天百里屠苏还是忧心忡忡。他不得不忧心忡忡。那个陵越也是陵越不假,却又太不一样;若是属于他的陵越再回不来,那他做得了什么。

他怀着这样的心思推开门,风雪中却映着挺拔的人影,就立在他门口不远处。

"屠苏。"那人轻声喊他,从眼到唇,都带着由衷的喜悦与爱意。

他便知道这是他的师兄了。再没有别人会这样看他。

陵越一贯早起,现在却太早了,四下寂静,除他们之外再无一人。百里屠苏一把就将人揽进怀中,手掌相握,嘴唇贴在陵越耳畔,犹豫着问,若是自己始终未能归来,执剑长老的人选该怎样选定。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他忽然就分不清究竟先前的是梦境,还是眼前的是梦境。

"选什么,自然为你留着。三年是留,百年也是留。"

他又追问:"长老之位空悬,旁人问起又当如何?"

陵越注视着他,似是疑惑屠苏今日为何如此多思多虑,却仍是认真回应:"不足为外人道。"是以缄默终生,不留只字片语。

百里屠苏发出悠长一声叹息,余音都荡在冷风里。

"搬来玄古居吧,师兄,"他揽着人,轻声哄着:"屠苏过来也可。说我胡闹也好,但我的确是,片刻也不想看不见你了。"

"胡闹。"掌门与长老日夜同处一室,成何体统?

陵越话虽如此,手倒还由他牵着;大约是心里许了,脸皮却薄,口头才要拒绝。说来也怪,几个时辰未见而已,竟像是又与他阔别多年,心中酸涩不堪。陵越暗想,或许是昨夜那苍白无望的梦境太过真实了罢。

有赶早课的弟子急匆匆朝这边过来,行路时带起朦胧的白雾与萧瑟的风,到了跟前时对着两位长者恭恭敬敬行礼。百里屠苏撤了搂着人的手,对着弟子们点头示意;另一只却还无声无息掩在衣袖底下。在那旁人看不到的地方,缠绕着的那双手互不肯松开,十指紧扣,两心相印。

何其可喜?磨难苦痛有万千,他们得到的,终究是幸运更多。



夏荷映日,枯荷听雨,万物生发自有因缘。

四季更迭,冬去春来,凉风习习引人安眠。

闲来入青梅煮酒。山间嫩枝抽条,花朵颤抖着新发;有感,遂落下几笔。白发人倚窗静坐,于无声细雨中安然阖目,满百岁而仙逝。几根银线断断续续自窗外飘入,沾湿他皑皑的眉,融进尚且温热的清酒,晕开码放齐整的白纸黑字---


至深处至浅,渐浓时渐微。

红尘本逆旅,别久不成悲。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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