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OCD >  （十）

她没有结婚，跟男友分了手，却已经有了孩子。

这样一个Omega，美丽，脆弱，本来该是十分寂寞的；但事实是，一个美丽又脆弱的人，总是有很多办法来使自己不那么寂寞的。

她有时主动的去"认识"别人，有时也接受别人暧昧不明的关照；她的心本来是居无定所的，直到她遇上了这么一个人。

胡正祥，他年龄大她快十岁，成熟稳重，英俊谦和，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她几乎是立刻推开了其他的所有"备选者"，与这个人滚在了一起。

他住她楼上，她为他留门。十来公分的距离，他一看就知道是为他留的，这是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他们彼此都认为不会有其他人来推开这扇门。

不幸的是，世界上每一个故事都会迎来转折。有的快，有的慢。

推开门的瞬间，许文惠已经完全呆住了。她的情人，她的女儿，居然赤条条的躺在一张床上。她早不是未经人事的少女了，那凌乱的床铺，那臊人的气味，那一切意味着什么，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吴小楠满脸泪痕，步履蹒跚的朝她扑过来；她抱着自己的母亲，像是终于等来了救星。她似乎是世界上最无助的人，撕心裂肺的控诉着这个禽兽的罪行。

许文惠沉默着听了一段，脸色忽然变得更加难看。她扬起了自己的手掌，朝着面前的小脸狠狠地打了下去。

"贱货！"

她骂完了，又是一阵拳打脚踢，接着全然不顾倒在地上的那人，恨恨的盯着床上抽着烟的男人。

妒忌与愤怒一起焚烧着她的神智。她从来不知道胡正祥居然对个黄毛丫头也能起那种心思，那种只该对她起的心思！他可真是个混账！

可胡正祥又简直是她遇上的最完美的男人了，他这么好，一定是吴小楠勾引他的，她怎么忍心为了这样一个拖油瓶放弃他呢？忘记这件事，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她还是能跟他在一起的，反正两个人都不曾吃过亏。

至于吴小楠......

一个小孩子，乳臭未干，她能懂些什么？许文惠在心里悄悄的说。

一个小孩子，她或许什么都懂。

吴小楠趴在地上，两眼呆滞，动也不动的盯着自己的母亲。她身上还带着淤青，那是被强迫时留下的痕迹；这些痕迹突然就变得荒唐可笑了起来，当她看见许文惠竟然以一种不计前嫌的姿态重新拥抱住了那个带给她噩梦的男人。

她知道自己被舍弃了。

但许文惠恐怕永远都不知道，一颗仇恨的种子就是在那时埋下，在阴暗的土壤里茁壮生长，长得枝繁叶茂；那股恨意像是一条吐着信子、带着诅咒的毒蛇，不止缠绕着吴小楠，也缠绕着她自己，让她死了，也得不了全尸。

得到了许文惠的默许，胡正祥简直变本加厉。一间房，两个女人，一个熟透了，一个还没长开。他从一张床铺辗转到另一张，享尽了这世上的极乐。

转折终于又来了，或者说那是报应也不一定。

那是一个下午，一个本该是平平无奇的下午。胡正祥搂着吴小楠，正是运动完了一轮，躺在她的卧房里午睡。

直至他们被一声关门的响动吵醒。许文惠从来不这样关门，她总是习惯性的留出一段空隙来，即使她要等的人已经在她的房里，这个动作却像是改不掉了。

胡正祥光着膀子出了卧室，却被眼前血腥的一幕吓得叫也叫不出来。许文惠静静的躺在客厅，身上满是鲜血，身旁还掉落了一柄发亮的刀。他慌慌张张的去拿自己的手机，颤抖着去拨那几个数字。

"你干什么！"吴小楠不知什么时候也已经醒了。她一把把他手里的手机打掉，恶狠狠的质问。

胡正祥跪在地上，手忙脚乱的去捡那只手机，好不容易抓在了手里，浑身却仍然抖个不停。

"打急救！文惠....文惠说不定还有救！"他脸色发白，不止是脑门，整只手上都是汗，连着解锁好几次也没能解开。

吴小楠却笑了，她笑得冰冷又恶毒，让人看一眼就起一身的鸡皮疙瘩。她把那只手机夺过来，死死摁住了关机键。

"有救？"她狰狞的笑着，突然狠命拽起了倒在地上的许文惠的头发；她那么用力，简直让人怀疑那头皮都要被她扯下来。她发泄一般的扯着，喉咙里迸出嘶吼："没救了！她死透了！死透了！"

她幼小细弱的身体里忽然爆发出无限的力量，她松开了手里的头发，毫不迟疑的抓起了被留在旁边的刀，高高的举起来，狠狠的插进许文惠不会再动起来的身体里。血雾炸开，几滴血喷在了她稚嫩又沧桑的脸上。

胡正祥早已经吓得呆了，他呆呆的看着吴小楠手里不断举起又落下的刀，呆呆的看着溅起的血花与肉渣，直到那温热的血终于漫到了他自己身边，他才陡的惊醒。

"你干什么！"他握住吴小楠的手，低声吼道："你疯了吗！"

吴小楠凝视着他，片刻后又笑起来："我是疯了，我真傻，有你在，我怎么还自己动手呢？"她低下头，看着那具残缺不全的尸体，喃喃道："你看我，我力气那么小，割也割不动呀......"

她笑着，把那把刀递到了胡正祥的手里："还是你来吧，胡叔叔。"

胡正祥吓了一跳，立马要把那把刀甩出去，吴小楠的动作却比他还快，在他动起来之前用力地攥紧了他的手。

她学着胡正祥压低了声音，凑在他面前说："你要是不肯，我就把你跟她还有我的事都抖出去，所有人都会知道你是个变态，你这辈子都别想摆脱了。"

"你也别想把我也给杀了。外面那些八婆那么多嘴，你跟她的事早就传开了；我要是活着，还能给你作些假；我要是死了，你更不要想活。"她支起身子，咯咯的笑着，一点也不悦耳，更像是在嚼人的骨头。

胡正祥浑身发冷，他不知道这个丫头是不是真的做得出她说的那些事，但他更不想拿自己的名誉甚至是性命来做这场豪赌的赌注。

"你...你没有人性！你、你是个恶魔！"他流着冷汗，颤声骂着，手上却真的按着她说的那样，沿着那些刀痕狠狠的砍下去---

他嘴里放肆的骂，好像这样骂了，他就变成了正义的一方，可以逃过良心跟法律的谴责。吴沙沙冷笑着看他，心却比笑容更冷。

她蹲下来，扯了许文惠的衣裳，沿着地上的血迹一点点的擦拭。

我还要洗个热水澡，她想，洗完后再去睡个好觉。我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审讯室里的人在听完这长长的讲述后都不由得有些胆寒。百里屠苏纠着眉，他显然也没想到中间有那么多的曲曲绕绕。

然而吴小楠纵然可怜，有些事情他还是必须要问的。

"关于你的丈夫徐文，我们前段时间在你们名下的一处房产---"

"是我杀的。"他话只说到一半，就被吴小楠干脆的打断。她的神色平静异常，仿佛说的是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我亲手杀的，把他弄晕了再切开、填到墙壁里面，都是我做的。"

她说着，脸上甚至浮现出苍白而脆弱的笑意："你知道吗？他那时候还是活的。"

百里屠苏不禁皱紧了眉头："为什么。"

"......因为他背叛了我。"吴小楠眼睛看着面前桌子的一只脚，缓缓说道。

"背叛？你是指出轨？"

吴小楠不再答话，眼皮却慢慢阖上，呼吸也变得绵长，像是默认。

一旁做笔录的警员抬起头来，示意自己已经将这一段记录完毕。百里屠苏顿了下，又继续问："换个问题。切割徐文的现场，除了你自己，还有一个人，他---"

吴小楠却再度打断了他："没有别人，是我一个人做的。"

陵越的声音紧接着在他耳机里响起："她在说谎。"

"你在说谎，"他重复道："法医检验的结果是，他的确是在活着的时候被解剖的，但在场的绝对不止一个人。"

"我说了，是我一个人做的。"她却仍然面不改色。

百里屠苏不禁有些糊涂了："吴小楠，你已经承认你杀了人，现在袒护从犯对你没有任何好处，你如果说出来，还可能获得缓和处理。"

吴小楠反而坐直了，盯着他的眼睛说道："你问我十次，那也是我一个人做的；问我一百次一万次，也是我一个人做的。"

他沉默了片刻，因为他察觉出这个女人是刀枪不入的。

"你还有时间修改你的证词，在正式提起上诉之前，"他说，"沙沙等会儿说不定会到这里..."你想不想见一见？他本来是要这么问的。

"我不想见她。"

吴小楠脸若冰霜，冷冷回绝掉他还没说出口的话。她站起身来，俯视着审讯室里的其他人："还有别的问题吗？"

"她在情绪上有强烈的不安感，并且伴随着无法压抑的攻击性，这极可能是由于幼年时的悲惨遭遇以及被不正当的方式养育造成的。"

陵越将那记录资料再次翻看了遍，叹着气得出结论。

谁又能说吴小楠不是个可怜人呢？

百里屠苏摇了摇头："徐文的事，最后也没能问出来那另一个人是谁。她口风很紧，我实在不知道她还要袒护哪一个人。"

"她到最后还是坚称是徐文出轨背叛了她，她气愤又伤心，才将他杀害。"

"不可能！"办公室的门猛地被推开，吴沙沙早已经红了眼睛，却揪着衣角大声吼道："我爸爸很爱她的！他不会那么做！"

两人都是一惊，没想到沙沙已经来了。陵越连忙跑过去，把她抱在怀里哄着，吴沙沙却趴在他胸前嚎啕大哭起来。

"我爸爸.....他，我们前不久，还一起打电话....."她哭得快要哽住，却还是坚持着往下说，像是容不得自己的父亲受一丁点的冤枉。

"他还去问心理医生....能不能治妈妈的病......."

"心理医生？"陵越问道："沙沙，你还记不记得那个医生的电话？"

吴沙沙点了点头。

陵越将她抱到椅子上坐好，随后按着她的提示拨通了一个号码。

心理医生常常会有这样的习惯，他们会将与患者或咨询者的对话录下来，以便之后更加全面的分析。

他们很容易就联系上了这位医生，并且得到了这份录音文件。

徐文的声音响起来的瞬间，吴沙沙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她自己用袖子擦了，眼角也被磨得发红。

"您好，我想向您咨询一下，关于我太太......."

"她平常也没什么，就是有时候会比较暴躁。我给女儿买芭比娃娃之类的东西，她就会不太高兴；我后来不买了，她就把原来的那些当着我们拆掉。"

"---不不不，她很好，只是偶尔会......"

"我怕她不肯跟我一起来，她自尊心很强的....."

"好的，好的，实在麻烦您，我改天再来向您讨教。"

录音到这里就结束了，而所有人都知道，徐文说的"改天"，已经再不会来了。

陵越长出了一口气："你说这样的人，像是对感情不忠吗？"

屠苏也是一脸怅然，片刻后摇了摇头。岂止不像，简直是死心塌地。

吴沙沙不死心的喊道："让我见她！我要跟她说话！我不相信这些！"

"她...."屠苏艰难地开口，"她说不想见你。"

吴沙沙呆住了。她那张聪明又得意的脸第一次这么惨淡。

"哦...."她低下头，眼泪终于又开始掉下来。

"不见就算了吧。"

陵越跟屠苏绕到一边去谈话。

像沙沙说的那样，徐文的确发自真心的爱着吴小楠。可既然如此，吴小楠又为什么要这样说呢？她究竟还隐瞒了什么，那个神秘的"另外一人"究竟是谁？

吴小楠已经坦承了她的罪行，却又为他们留下了一个新的扑朔迷离的疑团。

第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