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OCD >  （六）

陵越一愣，略加思考后便反应过来："沙沙说她爸爸好几天没去看过她，我就直接判断成了吴小楠跟她丈夫已经处于离婚或者分居状态。看来是我先入为主了。"

屠苏接在他之后问："徐文这么多天处于失联状态，吴小楠先不提，他的其他家人都没有以失踪为理由报过案？"

晴雪答："是这样的。徐文单方面的亲人只有他的外婆在世，老人家不愿意跟他们一起住，一个人在乡下静养，徐文每个月最后一个周的周末会去看她。现在不还没到时候嘛，所以老人家应该还不知道这回事。"

"倒是有住得近的同事来问过，但是吴小楠给出的回答却是徐文回老家了。那人虽然还有点怀疑，不过毕竟是别人的家事，也就没有再过问，只当是他请了假。我托其他同事调查了徐文所持证件的购票信息，发现过去十多天里并没有相应记录。这样看来，徐文的确是该被当做失踪处理。"

陵越有些讶异："你一晚上跑了那么多地方？"

"哦，没什么的，我也没花很多时间，"晴雪连连摆手，"而且我连书面文件都没做，处理工作还不到位。"

"别谦虚，你做得很好。"

陵越笑得真诚，嘴角露出浅浅的笑纹。晴雪头次被这样直白的夸奖，羞着躲避他目光，屠苏站在两人中间，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

人的感情真当得上是世上最复杂的东西。希望他能好，却也不愿意看他跟其他人太好；怕他一个人觉得孤单，真要有了别的谁跟他走得近些，又觉得不是滋味。

他心里兀自胡乱翻搅着，却有一只掌心温热、指尖泛凉的手从身侧一点点握住他的手掌。

百里屠苏偏头去看，陵越仍然笑着注视前方；可他低下头去，看到的却是那属于陵越的修长的五指，正紧紧的缠绕着他自己的。

他一样沉默着，在这无言的安抚中轻轻回握过去，半响后又轻轻松开。

"我去申请搜查令。"屠苏留下那么一句话，转过身便一阵风似的跑没了人。

芙蕖看着没影了的人，满脸颓废，单手托着腮念叨："哎，有事做真好。我都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派上用场呢。"

晴雪这个时候才迟钝的被勾起些好奇心来，她小跑到芙蕖旁边去，弯下身子问："我一直都忘了问，芙蕖，你到底是负责哪一块的啊？"

陵越笑答："技术工种。"

芙蕖冲他比小指："技术归技术，总得给我找些活做啊，闲死我了！"

这范围可真广，晴雪一脸茫然："什么技术？像兰生跟陵端那样的吗？"

"哎呀不是，"芙蕖一摆手，凑近了挨在晴雪耳朵边上讲悄悄话："我是......"

"噫！听起来好厉害啊！"晴雪听完后半张着嘴给她拍掌。

然而芙蕖还是一脸生不如死的样子，"也就听起来厉害，你看，我压根就没事可做，这种技术应用范围太小了！"

"心理学目前在我国的刑事侦查中运用也不多，不过多多少少还是能派上用场。"陵越拆了两条奶茶粉冲好，一人一杯端到她们面前去，奶白色的雾气荡在半空，"小心烫。"

"虽然现在看来前景并不光明，但总有拨云见日的一天。"他说着把手掌按住她头顶，轻轻揉了两下， "很多事情都是这样，所以你要等。"

"学长！"芙蕖哭出蛋花泪，"我的空气刘海啊啊啊啊啊啊乱了啊啊啊！"

陵越继续揉："不好意思。"

"对了，"眼见芙蕖就要抓狂，陵越连忙赶在那之前收手。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本小册子，转向晴雪问道："刚才忘了问，你说吴小楠现在居住的地方还是她母亲原来那套房子，那她周围住户的情况有过变动吗？"

"好像是有吧......我想想....."

晴雪抓着头发想了半天，眼睛终于一亮："变动的其实挺多的，毕竟也那么多年了，家里的小孩子长大了之后换了新家，或者是卖了房子回老家的大有人在。吴小楠家的对门现在已经没人住了，因为靠着发生过命案的房子，那户人家觉得不吉利，搬走之后也一直没能卖出去。还有没搬走的就是她楼上那户了，好像是姓胡吧，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就他一个人住。不过他十几年前犯了事进了监狱，前不久才出狱，应该是因为这个才没有搬迁。"

陵越握笔的手一顿："他因为什么而入狱？"

"这个.....我就没有仔细问过了，"晴雪试探着问："需要调查他吗？"

"嗯，一会儿搜查令申请下来了，我会跟屠苏到吴小楠跟徐文一起购买的那套房查看一下。至于这位胡先生，如果方便的话就拜托你调查了。"陵越收起钢笔，回以友善的微笑。

按诉讼法规定，执行搜查的侦查人员不得少于两人，陵越加屠苏刚刚好，其他人自觉没有夹在中间找不自在的必要，到了午饭时间就该干嘛干嘛去了。

陵越下车时顺手整了整被安全带弄得起皱的外衣，才走出几步，一只手从背后悄无声息的环绕过来，搂在他的腰侧，带着他整个身体往后倾倒。

"你这次回来怎么这么怕冷？"那人从背后环抱着他，嘴唇点上陵越暴露在空气中、沾染凉意的耳廓，"睡也没睡好的样子，是不是不舒服？"

百里屠苏感觉到怀里的人正轻微的颤抖着，片刻后从他的拥抱中挣脱开来。

"可能还有些不适应，不是大事。"

那就回家来住，他话还没出口，又被陵越引去了别的方向---

"上去吧，别浪费时间。"

两人从物管那拿到钥匙后默契的一同选择了爬楼梯上去。其实所在楼层也不高，六楼而已，不过就一个带有不到十岁孩子的家庭来说肯定不如三四层方便，这栋楼的居民人数也是出奇的少。陵越先前坐在车上时一路观察，这个小区离最近的学校也有起码四十分钟脚程，实在想不通选择这个地方的原因。

但答案来得出人意料的快。

房屋里其实多少有些装修的痕迹，墙壁已经粉刷过，客厅里大型家具不算齐全，储物柜跟立式钟却也是有的。看来这家人的确是曾经有过搬到这里的念头，只是不知道后来怎么就作罢了。

面积大，格局倒不怎么样。屋子不向阳，明明是正午却灰蒙蒙的，一片死气。

陵越定定站在客厅中央，一双狭长的眼在浮动的细小灰尘中眯起，在灰白的背景中闪出流动的光辉来。

他在一片寂静中开口："一般来说，会把这么大的储物柜摆在客厅正中吗？"

不消他再开口，百里屠苏已经走近动起手来。陵越很快也加入其中，两人合力将储物柜从它原本在的位置搬开。那柜子之后的墙壁与它周围几乎没有色差，看来并不是长久以来都在这个位置，而是前不久才从别的地方被移动过来。而移动的目的，毫无疑问，是为了遮掩某种不可见人的秘密。

"师兄，这里是松的，"他一手按在墙面上，微微使了些力往下压，便察觉有什么东西硌在手掌底下，"里面好像有东西。"

"刨开看看。"

他试探着握起拳头砸向墙壁，逐次加大力道。白色的墙灰与碎块随着他动作纷纷扬扬往下旋落，那之后的缝隙也不断加大。

陵越在他身后看着，薄唇抿起，眉头也不断收紧。

"屠苏，"陵越喊道，"把那里扒开！"

"好。"

他闻言顺着已经松动的部分朝外一扒，瞬间便有一样什么东西从墙里坠出。

百里屠苏脸色一变。墙面的间隙里漏出来的那东西遍体锈红，正落在他的手掌旁边，外头虽然裹上了厚厚几层保鲜膜，形状却仍然清晰可辨。

那赫然是一截属于人的手臂！

他脱下了外套，袖子挽到肘部，那件衣服屠苏顺手就接了过去。

陵越凑近了去观察手臂的形态。他虽然不具备足以媲美尸检法医的专业知识，却也能进行初步判断，得出一些有用信息。死因与死亡时间暂且不论，这绝对是成年人的手臂，年龄更该在28岁以上。

百里屠苏这时已经退到一旁与警局电话联系。他们现在做不了别的，否则会破坏现场，只能等待法医与其他警员的到来。

描述现场跟所在地倒没什么特别的，只是他得了陵越的吩咐，特意叫同事低调行事，在能有效阻止现场被破坏的前提下尽量做到不布置警戒线，对这个事件也需暂时做好保密工作，免得引起骚动。

室内原本重归安静，过了不久却又有铃声响起。

两个人连来电铃声都一模一样。陵越还没撤掉一手叉腰的姿势，偏过头来问："你的还是我的？"

"你的。"百里屠苏从他上衣口袋里取出震动着的手机，递过去前低头瞥了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是兰生打来的。"

"兰生？"陵越略有些讶异的挑眉，一时想不出方兰生打给自己而不是屠苏的原因。他手上倒不那么犹豫，拇指轻松划过接听键。

"喂，我是陵越.......找我？是哪位？"

听清来人时陵越一阵沉默，最终还是缓缓点着头回答："好，我尽快回来。"

百里屠苏站在一边听了全程，也目睹陵越的表情从生动变得僵硬起来；他静静站着，等到陵越挂断电话才把话问出口："有人来警局找你？是谁？"

陵越伸出一只手，食指曲起，以指节按了按眼角。

"吴沙沙。"他低声说。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