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OCD

出机场不远想起来开手机，一瞬间就被二十来条短信砸中。

内容其实大同小异，说的几乎都是同一件事。陵越找了个最不妨碍别人进出的角落站着，一手拄着行李箱的拉杆，另只手在九键上轻巧地跳动，挨个回复短信。

落到最后的那条短信发送时间最早，点开来看也只有言简意赅一句话：

"师兄，B市的案子破了！"

光看称呼就知道是谁。向来冷静得几近情感缺失的人居然在最后加了惊叹号，猜得出是多兴奋。

"我知道。"简短的一条短信回过去，紧跟着是第二条："接下来估计有得忙。"

很简单的逻辑。

B市那起连环杀人案举国闻名，十四年来悬而不破，几乎成了整整一代警察心中的刺。而当这起悬案也迎来侦破的一天，随之而来的除了业内的欢呼，也一定会有来自民众的督声。

悬案远不止一起，无论哪个国家都是如此；而这个圈子一旦出现缺口，就将在增大人民的信心的同时煽动起情绪。这种煽动有利有弊，归结起来就都是对警方加快突破其余案件的催促。陵越有心留意着网络上的舆论走向，事实上现状也的确跟他的猜想不谋而合。

手机上很快收到那人的回复，这次看来已经冷静了许多，语气平静如常。

这时候已经过了下午五点，十来个小时的时差搅得整个大脑都在晃荡。陵越忍着困倦走出去打了的士，坐在后座上跟他一人一句的就着案件的后续发展探讨起来。

雷打不动的，百里屠苏是整个小队到得最早的那个，只不过今天要比平常更早了些。不为别的，就为局长韩素昨晚刚给出的通知。

B市连环杀人案的告破在民众中引起的反响似乎超过他的想象，最终的结果是全国各个地方警局对手头未破案件的重新深入调查。韩素连夜从各重案小组中抽调人手，组建出一个新的侦破小队，着手解决市内过去积压的悬难案件。

他的队友陆陆续续的进到办公室，其实也都是熟面孔。

做拼图的话唠方兰生跟他的搭档黑客陵端；年纪不大资历却不浅的法医欧阳少恭；晴雪跑情报，这算是很熟了，两个人高中起就是同学，没想到离了警校也还能分到一个警局来。

几个人凑在一起寒暄---准确的说是他们四个讲，百里屠苏听---又过了十几分钟，最核心那人才姗姗来迟。

韩素省了那些客套的话，单刀直入，上头传达下来的指令他原封不动发给被精挑细选出来的几人，并着重强调了破案效率：很不走运的，这一宗案子很快就要到达它的诉讼期限，因此时间就显得格外迫切。

按理说到这里，会议也将差不多了。然而韩素低声咳了两下，接着说道：

"为了加快这次侦破工作的效率，上头的决定是尝试在破案过程中注入过去甚少出现的新鲜血液。因此我们最后特意请回了一位留美攻读犯罪心理学的专家以及他的助手，作为你们的队友。"

"进来吧。"他对着门口喊，随后进来两人，一样身着正装，身材高挑。

陵端盯着其中一个，在后头吹了个口哨："美女啊。"

方兰生白眼都快要翻出臭氧层。他小声对陵端这种见色起心的行为表示了谴责，又指着百里屠苏说："你看看人家屠苏，什么时候跟你一样只知道看美女了？！"

没想到才说完就打脸。方兰生转过头去，简直像被雷劈了一般，因为他看见向来面瘫的那个木头脸，这时候居然眼睛都直了。

他兀自震惊着，耳边传来那刚到的男人悦耳的声音。

"我是陵越，希望与大家合作顺利。"

新来的那个女孩子叫做芙蕖，性格倒是开朗，不一会儿就跟其他几个混在一起。说来整个小组里正儿八经的要跟案件本身打交道的也只有百里屠苏跟陵越两个，其余人于是带着新伙伴到警局四处看看，只剩那两人还在里面。

气氛一下子就变得微妙起来，这种时候，好像是该先说句"好久不见"的。

但陵越显然没有这个打算。或者说，他们之间从来不需要寒暄。

"那就开始吧。"他把外套脱下搭在椅背上，手里多出一叠档案袋来，看样子是想直接进入案情。

"这是十九年前的案子，说起年份来比B市那件有过之而无不及，也算是桩悬案。"

"算是？"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陵越说话向来不含糊，这是头一回说得这样模棱两可。

陵越兀自在档案袋中挑选，空闲时跟他解释："因为凶手早已经伏法，但最重要的几处犯罪细节只有一处能对上。"

"哪一处？"

整理的事还是文职做起来最顺手，百里屠苏站在旁边看着，连搭把手的机会也没有，只能趁这时候粗略问问案情。

陵越已经亲手影印好了资料，一式三份；原文件锁回抽屉里，一份给屠苏，一份留给自己，剩下最后一份拿磁钉吸在白板上。

"杀人的细节。"

他说着手朝后面一摊，百里屠苏立马会意，递给他一支拆了盖的水蓝色签字笔。笔尖在纸张上流畅地带出线条，关键词句不多时全部被他勾出。

死者许文惠是一名女性Omega，死亡时29岁，未婚先孕，有一个时年11岁的女儿。案发当时只有死者与女儿吴小楠两人在家，凶杀现场为客厅，而吴小楠那时正在卧室午睡，因此无目击者。前男友吴华则在外省出差，享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死者全身共十一处刀伤，致命伤在左小腹。到这里已经是当年警方向外公布的所有信息。被捕的嫌疑人在被指证犯罪时曾经提起一个细节，即他曾在死者尚未完全失去生命特征时两次重击在她肋骨附近，这确实在尸体上找到了痕迹，又正是不曾宣之于众的部分，他也由此被判定有罪。

陵越读到这里时吸了一口气，百里屠苏太清楚这人的小习惯小动作，接下来的恐怕才是重头戏。他不吭声，认真的看着白板，眼睛里却全是那修长的一只手。

"警察接到报警进入案发现场时，"他沉声说着，"室内的场景相当血腥。鲜血蔓延至离尸体超过两米的地方，铺满了周围的地板，而上面，出现了以尸体为中心、短半轴约四十公分的椭圆形擦拭痕迹。"

"怎么会有那么多血？"单纯的以利刃刺杀，受害者当场死亡，施害者死后不曾拖动尸体，血点按理最多散落在几步之内，逐点分析下来，血迹似乎不能达到这么大的范围。

陵越马上接了他的问话："因为死者遭到了肢解。"

"这就是我说的，对不上的犯罪细节。"

嫌疑人对杀害许文惠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他在辩护律师的建议下主动交代了犯罪动机以及作案工具的来路，以寻求从轻处理，却对肢解以及试图清理现场的行为矢口否认；而正是他的否认，使得这起案件在擒获真凶后仍然成为一桩悬案。

虽然影响力不如B市的杀人案，这个案件在社会上照样引起了不小的震动，大众的想象力在其中得到了充分的体现。

基本上，他们的猜想分作三派。第一派坚信是凶手隐藏了这段事实，以免案件情节加重影响减缓刑罚；第二派更加倾向于真凶是死者的前男友这一可能性，他们怀疑这所谓的真凶只是被雇佣来的杀手，或者干脆只是替罪羊。

至于第三派，恐怕更符合现代人的猎奇心理。这一派的人普遍认为，死者年仅11岁的女儿也参与到了案件之中；至于她是行凶者之一，还是后续处理者，则仍然存在着相左意见。

"....当然不排除这些可能性，不过真相到底是怎样，还是要见过了那个‘凶手’，才能做个大致的推断方向。"陵越说完捻了捻眉心，站起身时一手揽过他的外套，看样子是想先去提审犯人问问细节。

百里屠苏横在他身前，语气担忧，"你才回来，多歇下再去。"

陵越笑笑，说他昨晚已经倒过时差，不用再歇。

意思是，的确是昨晚就回来了，却没有回家，没有告诉别人。

到底是曾经说过想做警察的人，身体素质跟适应能力不是一般人能比的，百里屠苏暗想。但他还是有些不放心，又问："那喝杯咖啡？"

"我出门前喝过了，"陵越拍了拍他肩膀，催促道，"先去吧，别忘了，时间不多。"

-TBC-

实在是取名废....希望下个坑能有小天使协助我取名[[[想得美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