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渡章....甘泉村我就一笔带过了

(十七)

星月移走，朝暮更替，转眼又去几日。

结果或许有两种：其一，睁开眼便已重回天墉城；其二，连睁眼的机会也没有。

然而百里少侠终究是不该就此绝命，他不仅睁了眼，醒来还并不在天墉城。

灰蓝的床帘，坚硬的木塌，与之一同闯入眼中的还有床头一群人眼底闪烁着的关切情意。

他艰难地将眼睁得再大些，以辨认来人。晴雪、襄铃，甚至还有先前没能跟上来的红玉。

襄铃双手抱膝，蹲在地上，本是眼巴巴望着他；现屠苏醒了，却反而不敢上前，跑到红玉后面去躲着。

百里屠苏知她是被那日满身凶煞之气的自己吓坏了，然而这算是常情，怪不得她：自己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又有几人不害怕？

风晴雪气色亦是不佳，唇上血色全失。她耗去大半灵力，同样在铁柱观时受了大惊，这几日来更是不眠不休的照顾屠苏，如今算是身心俱疲。

她的双手仍覆在屠苏露出被褥的那只手上，以保他煞气复萌时能立刻输送灵力，因此刚刚屠苏微微一动，她便知他醒了。

百里屠苏能感受到她肌肤冰凉，赛过以往。他张了张嘴，然而喉咙干涸，许久才能说出一句话来。

"...你去歇息。"眼睛既是看着晴雪，便是对她说。

晴雪本来还要固执一番，然而有红玉在旁，也帮衬着屠苏劝她几句，这便在襄铃的陪同下去了别的房间休息。

红玉回头，就见他直直望住自己，嘴唇紧闭，喉头滚动。她知道他想问什么。

"陵越的伤势并无大碍，现已回了天墉城休养，不必太过担心。"

百里屠苏缓缓点了点头，又恢复沉默，静躺在床上。似乎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便连身处何处都不在意。红玉悄悄叹口气，也不知道他这脾气是从了哪一位。

却说那日屠苏被陵越带走，晴雪襄铃以及陵端一行人纷纷随他俩而去，只剩了藏在一旁的红玉跟在那傻站着的方兰生。

方小少爷匆匆忙忙逃出琴川，没顾得上带走他那宝贝搓衣板，幸而他在江都市集上乱逛时又买上一块，这会儿赶紧从背上卸下来、扔在地上，自个儿站了上去。他拿起身上坠着的那青玉司南佩，心中默念一会儿，便见其上闪出些亮光来，脚下的搓衣板也慢慢升空。

方兰生振奋极了，招呼着红玉要她一块儿到板上来。红玉自然是婉拒。她乃剑灵，届时归附剑身即可乘奔御风，何必要与猴儿挤一块木板？不过她知方兰生没什么功夫，借了法宝灵力也不知能撑得几时，终究是不放心，故而放缓速度、在一旁为他加持。

果不其然，半道上那青玉司南佩就开始时隐时亮，不出片刻，方兰生便失了方向、直直掉落下去。纵是红玉眼疾手快，从旁以法力护持，也只能保他性命而无法使他毫发无损。

"此处名甘泉村。那日陵越将你带走，我与猴儿在后跟随，半路他却不慎掉落至此，折了条腿。倒是巧，猴儿正落在村长家的后院；那村长名洛云平，年纪轻轻，恰通医术，我便将猴儿安置在此，重新去寻你几人。"

剩下的，无非就是她一路寻到铁柱观，那时与狼妖一役已毕，陵越将屠苏交托给了晴雪照料，几人便一同带了屠苏回甘泉村汇合。

"你昏迷这几日里，少恭竟也得出青玉坛，到了这甘泉村。原来当日花满楼的老板交与他的纸条里，所指玉衡碎片下落，便在此处。"

话音刚落，便听得几下敲门声，随即一人推门而入，手里还端着一碗药，正是阔别多日的欧阳少恭。只是他并非只身而来，身后还跟着个只能拿一只脚蹦来蹦去的方兰生。

自然少不了一番叙旧。欧阳少恭道那雷炎用那玉衡碎片练出丹药来后野心更盛，夺得所有碎片的心思也趋于狂热；而他则是得了坛中亲信的助力，才能带得桐姨逃出。只不过吃一堑长一智，他不敢再让桐姨独自留在某处，便托尹千觞帮忙照看着，自己则继续寻找其余碎片下落。

他们俩对坐着寒暄，方兰生就坐得远远的，翘起他摔折了的那条腿，闷声不语的喝茶，喝完一杯又续一杯。到得少恭跟屠苏说完话了，他也还坐在那儿，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

百里屠苏也不管他，自己躺回去养神。他们二人也不算有多少情谊，相处时更多是斗嘴跟沉默，他并不指望方兰生能说出什么好话来。

一时间满屋皆静，只能听见方兰生自己的喘气声。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他泄了气般地说了句话："你怎么...又砍他啊..."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瓮声瓮气的，偏偏百里屠苏还就懂了。原来是兴师问罪。

他没回答，但却在认认真真思考着同样的问题。他还从来没对方兰生的问题如此上心过。然而方兰生见他没回应，又自顾自的嘟囔了起来。

"少恭还说你们感情好...这谁感情好，能刀剑相向啊？木头脸你说，是不是你跟陵越大侠平日里有什么嫌隙，又按着不说，所以没回煞气犯了才都要往他身上砍？"

百里少侠听了，心里又是堵了口气，脸色变得更黑：放眼天墉城，有谁不知他师兄弟二人亲厚？也只有在这方兰生眼里，他们才是互有嫌隙、彼此不合。

他依旧不做声，就像他往日里对待方兰生那样，转了个身，只留个后脑勺给那人看。

方兰生气鼓鼓。他当然也担心木头脸，但真要他当面说些关切的话，那简直要他命。况且，听红玉讲，木头脸上了岸还要砍陵越大侠...这，哪有师弟这么对待师兄的理？

他其实一直打心底里羡慕着屠苏，就是不肯说出来罢了；那太丢人，怎么能让别人知道他方兰生做梦也想要个跟陵越大侠一样的哥哥呢？这木头脸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方小少爷在心里落了锤，给木头脸打上这么个印，又是一阵咕咕唧唧的，最后又把自己给讲饿了，瘸着条腿跟刚刚那样蹦跶出去。

百里少侠还侧躺在床上，捂住胸口。有坚硬的碎片硌在那处，他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是那个铃铛，或者说，是它的碎片。那日他与狼妖激战，催动全身煞气而勉强获胜，那狼妖临死之前竟是把自己的内丹吐出，强行化入他体内。

自古正邪不两立。那铃铛法器乃清正之物，又被他放于贴近胸口之处，这下妖邪内丹化在体内，首当其冲，齐齐裂作碎片。或许也正因为此，才摧垮了他仅存的一丝理智，使得他上岸之后险些又酿成大祸。

他轻手取出一块碎片来，握在手心，不断收紧，到最后竟渗出一片殷红来。

一行人在这村里一待便是半月有余。起初是顾忌屠苏的伤势，后来就成了等待方兰生将腿伤养好。伤筋动骨一百天，虽说他不至摔得那么惨烈，但也没法太快复原。欧阳少恭天天给他俩煎药换药，红玉跟晴雪则四下去寻玉衡下落；襄铃更悠闲，帮着村民找起水源来。

说来这村子也是奇怪，名带"甘泉"二字，偏偏村中井水河水都几近枯竭，与其叫甘泉村，不如叫干涸村更为合适。

起初她也只是好奇，但到之后，晴雪跟红玉也被吸引了来，这才觉察出些不同寻常的滋味。她们几人回去知会了屠苏三人，连带着村长洛云平也被惊动，要跟她们一同来一探究竟。几人循着线索，到得一个名为藤仙洞的山洞外。

听洛云平所说，他的确得到过一块形似玉衡的碎片，而那块碎片就被他放置在这山洞里，或许正与甘泉村水源枯竭有关。方兰生腿脚不便，留在洞外；其余几人则不疑有他，欲进洞一探；熟料刚刚入得洞内，洛云平不知动用何处机关，竟使得门口石壁落下、令几人困顿其中而不得出。

其间几次变数，凶险万分。襄铃遇袭，被不知何物给卷走，只得屠苏四人一路斩妖除怪，到得最里层，才见那怪物真容---竟是硕大无朋的两株藤妖！那藤妖似乎以人血肉为食，周边骸骨密布，襄铃亦是身处险境。

好在此战虽是艰难，却未有过多伤损，只是襄铃伤重，无力维持人形，只得以狐狸原形待在屠苏身边。那藤妖虽是受了重创，但不需多时就会恢复如常。几人不敢耽搁，照原路赶回，却见石壁升起，那洛云平与甘泉村数位村民俱在外等候。

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方兰生身边竟又多了一人，他腿脚无甚力气，此刻便直接挂在那人身上。百里屠苏哑然，那人也是一眼便看见他，抬了只手示意他过后再说。

洛云平显然没料到他们能够生还，既是惊讶，又有愧疚。

原来他本是妖，蒙村中村民抚养成人，一直感恩于心。然而造化弄人，几名青玉坛弟子路过此地，交与他一片玉衡碎片，并告诉他此物炼制的丹药可使人延年益寿。洛云平一片孝心，深信不疑，四处寻来药材为村中老人炼制丹药。谁知他们服下丹药后，非但不得寿数增长，反倒成了只食人血肉的怪物！被关进藤仙洞之后，那几个老人慢慢融在了一起，血肉和藤蔓交缠，生得越发巨大起来。洛云平不忍见他们受饿，便将过路的旅人骗入洞内，供他们吃食。

他这虽是愚孝，却仍令人唏嘘不已。洛云平掩面痛哭，他自是知道自己作了孽，对不住枉死的过路客；然而养育之恩始终无以为报，他痛哭一场后，竟是对洞外那些老人一一跪下磕了几个响头。

"最后一次......就由我来做余公他们的食物吧！我不忍他们挨饿，也对不起死掉的那些人……就让我用这身血肉来赎罪，赎不完的等去了阴间再继续还……"

风晴雪于心不忍，多加劝阻，那些老人也是不断劝说，却都打破不了洛云平的决心。

"养育之恩无以为报。我没读过多少书，也知道‘求仁得仁’。如今以身为食，是我最后的心愿，请裴公、刘伯、曲婆婆成全！"

他说完后，将玉衡碎片拱手奉与欧阳少恭，随后头也不回、投身入洞。那石壁似有灵性，随他进洞便重新合拢，这回是无论如何也再也开启不了。

洞外一时愁云惨淡，老者们纷纷捶胸顿足，泪流满面。

"...求仁得仁吗？以此了结，可谓用心良苦。想不到妖亦有如此性情，虽行差踏错，却不失有情有义。 "众人皆是无言，独方兰生倚靠着的那人皱着眉头，低低出声。

百里屠苏双眼死死钉住那歪到在旁人身上的方兰生，正要朝他走去，却见得两道青光闪过，凭空显出两个人影，俱是身着青白相间的服饰，转眼便将欧阳少恭挟持，玉衡亦落入他手。

其中一人狞笑两声，道："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丹芷长老，这次可真多亏了你的朋友。"

风晴雪认出这正是昔日在花满楼前来"请"走少恭的青玉坛弟子，然而未待他们再作回击，那两人一人捉住欧阳少恭一只手臂，不知施了什么奇怪门道，又如先前那般，随着几道青白光亮，没了踪影。

-TBC-

自闲山庄  啊 赞美自闲山庄  终于进感情主线

想写快点 早日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