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越】思归

拉灯还是不拉 这是个问题

(八)

陵越并没有久待的打算。他原本计划下山寻到屠苏,谢过收留他的人家后就带他回天墉城复命。师弟为人如何,他做师兄的再清楚不过,只要是屠苏没做过的事,断没有让他蒙受冤屈的道理。

方兰生是个变数。

陵越合衣躺在床上,他劳累了整天却毫无睡意。只要一闭上眼睛,幼年那场饥荒中的的点点滴滴就涌上心头,在脑海里来回排演。

痛失双亲,长兄为父。他没能尽好作为兄长的责任,才使得弟弟与他天人永隔。他一直耿耿于怀,对回忆里那群围着简陋的锅灶大口啖肉的男人的嘴脸始终记得分明,这甚至成了他的心魔,魇住他,使他见了荤腥就打心里作呕,十多年来不知肉味。

但是方兰生....陵越心说不可能,世上哪得这么巧的事情,却又忍不住生出些希望来。

陵越位居天墉城首徒,亦是剑仙门下弟子。人人道他禀性温和,却不知他生性好武;说他遇事严苛,却没领教过他的侠骨柔肠。或许他本来也不是一个能由表象看透的人。

他抬起一只手臂,衣袖垂将下来,掩住眉目。他不该再想。


"救命啊!救命啊!快来人---!!"

陵越松了外衣,正要吹灭蜡烛就寝,耳朵一动,却是听得阵阵尖锐又急切的呼救声划破夜空而来。两股声音交错,然陵越瞬间便识出其中方兰生的声音。

片刻不敢耽搁。他捞起外衣往身上一披,抓起佩剑便冲出房门。行出不远又迎面撞上同样匆匆出门的欧阳少恭;两人对望一眼,一同朝着声源赶去。

竟是寻到百里屠苏房前!刺目光芒自窗叶透出,房中凶光腾腾,又不时闪过几道莹绿。陵越反手甩出霄河,剑身化气,猛地撞开了房门。

房中所见令两人都不免心惊。那散发莹绿光芒的正是欧阳少恭从翻云寨得来的玉衡碎片,它悬于高空,似乎正在释放或是吸摄些什么;百里屠苏周身泛起狰狞黑气,眉间艳丽剑痕若隐若现,双眼更是爬上嫣红血丝;他紧蹙着眉头,死死压住已被他握在手中的焚寂,咬牙不断抑制着自己。而他床前,方兰生跟个穿着橙黄衣衫的姑娘正吓得浑身发抖,抱作一团。

欧阳少恭知晓这玉衡的霸道之处,见状赶紧聚起灵力,硬生生止住了玉衡。失去玉衡牵制,百里屠苏瞬间瘫软下去。

陵越赶紧将他揽进怀里,又掀起薄被裹在他身上。

他不止数次见过百里屠苏煞气发作的模样,却都与刚刚有异。而这其中的差别,恐怕也只有正主最是明白。

昔时煞气上身,都是意欲吞噬他神志与肉体,将百里屠苏取而代之;而刚刚那番折磨,却是要自内而外将他的煞气抽去。就好比是支带着倒刺的箭,硬生生要拔出来,便会不断勾住血肉,势如同归于尽。

那橙衣的小姑娘见了陵越便怕得不行、抖如筛糠,竟是摇身一变化作一只狐狸,逃之夭夭。


方如沁先前还在账房里对账簿,听了下人过来通报,登时吓得魂飞魄散,赶紧往出事的所在跑。她赶到时房内风波已经平息下来,只余百里屠苏苍白着一张脸靠在陵越怀里,还有她那尚且吓软了腿动弹不得的弟弟仍瘫在地上。

她是又急又怒,撩起一截衣袖便伸手往方兰生耳朵上拧了一转;又把他人拎起来,要他向少侠跪着赔礼道歉。

方兰生第一个想向少恭求救,然而他这次确实是闯了大祸,将屠苏置于险地,欧阳少恭冷着张脸,并不理会他。倒是陵越见方兰生被这样教训,眼眶都泛起一圈红,于心不忍,出言劝止。

"方小姐无需大动肝火。兰生对玉衡之效一知半解,多半是被狐妖迷了心智才会好心办了糊涂事。"

方兰生刚刚才痛得哭天抢地,这下却又嘴硬起来:"襄铃、襄铃虽然是妖,但却是只好妖!绝不会做迷人心智的坏事的!"

方如沁本来快要消些气,一听这话更是恨铁不成钢,直道他是被妖精勾了魂,又往方兰生的耳朵上掐了两把。这下陵越怎么劝也劝不住了,只有眼见她拖了方兰生去书房罚跪。

那厢百里屠苏还紧靠着陵越,一抬首便将陵越这段神情变化尽收眼底,只觉两人此刻虽是挨得极近,师兄的心,怕早是随着方兰生一同被提溜走了。他这样想着,心脏仿佛也被拳头攥得紧紧的,喘不开气。



方兰生在书房里跪搓衣板跪了个通宵。他不是第一次惹二姐生气,却还是第一次被这样重罚,连早饭午饭都没得吃。

小少爷娇生惯养,这么个跪法跪下来,恐怕膝盖早就红肿不堪了。偏偏他也知道这次是自己做了错事,连怨言都不敢有,只得隔一会儿就伸手去揉两下。

陵越一脚迈进书房时,见的就是方兰生皱了一张脸去揉自己的膝盖,揉完膝盖又摸肚子。他昨晚照料屠苏到天边露了鱼肚白,回了自己房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又收到红玉传信。原来他迟迟不归,陵端更是仗着二师兄的身份任意妄为,还多次向掌教真人请命下山捉拿屠苏;眼下掌教似有松动,红玉便叫他无论是否寻得屠苏,都先回天墉城一趟,免得再让陵端煽动同门情绪。

他愁得合不了眼,见天色大亮,就赶忙去见方如沁,又是好几番为方兰生说情。方如沁平时严厉了些,却终究是爱弟心切。天大的气,让他在书房饿着肚子跪了一夜,也都消了;此时便顺了陵越的台阶下。

方兰生眼巴巴瞧着陵越从随身带的药瓶里倒出颗乌黑的药丸,然后给自己服下。仙丹到底是仙丹,一咽下去,他立马就没病没痛了,高兴得从搓衣板上蹦起来。陵越无奈地稳住他身子,说道:

"化香果只能解你一时疼痛,睡前一定以冰块仔细敷敷你那红肿之处。"

方兰生一应点头。说来也奇怪,他虽然话多了些,也容易跟人相熟,然而跟陵越却是不一般的亲密,时刻只想跟他挨得近些。方小少爷想了很久,最后得出自己一定是真得了仙缘的结论,一下子笑得合不拢嘴。

陵越并不知道方兰生想些什么,他只知道这人最受不得饿,眼下却饿过了两顿。他并没有留食的习惯,只有顺着方兰生的意去街上逛逛,再买些吃食。


没想到这一逛,方兰生就跟脱了缰的野马一样四处乱窜。陵越次日就要返回天墉城,耽搁不得;他还要与屠苏话别,然而天色已晚,方兰生却丝毫没有打道回府的意愿,只得先走一步。

却正与被风晴雪强拉了出来逛逛市集的百里屠苏错过。

风晴雪常年居于幽都,人间的稀奇玩意儿她见得甚至不如百里屠苏多,不消一会儿就被路边小贩手里的花灯吸引了全部注意。只留下百里师兄孤零零一个人,漫无目的地闲逛。

他想了很多,但翻来覆去也就是那两个人。他想起师兄看方兰生的眼神就胸闷得不行,想起方兰生那聒噪的一个人就更是烦得想把他扔出去。

"木头脸!木头脸!喂喂你听见没啊!木头脸----!"

百里屠苏停下脚步,他居然像是真的听见了方兰生的声音。他这才抬头,只见面前一栋小楼,张灯结彩,挂满了红灯笼;方兰生正站在楼下,手里搂了个红艳艳的玩意,被个身材高大的女人死死压住,动弹不得。

"说你呢木头脸!你、你快来帮帮忙啊!"方兰生看起来像要哭了。也是,他那细皮嫩肉的小身板被这样钳住,估计都能青上一块。

百里少侠冷冷看他一眼,转头就走。留下背后方兰生错愕的呼喊声:

"木头脸!百里屠苏-----!你怎么见死不救啊啊啊啊啊啊!你、你这肥婆拽我耳朵作甚!我都说了这个绣球不是我----诶诶!别拽别拽!"

"小兔崽子还犟?!跟老娘回府!抢了绣球还敢推?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

百里屠苏充耳不闻。他沿着河又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也驻足看了许久花灯,终究还是提不起兴致,于是掉了头往方府走。


百里屠苏推开门,却见师兄正坐在他房里,手旁放了一只瓷杯,杯中的茶水已经见底,不知他在这等了多久。他刚刚才对方兰生见死不救,现在心中莫名有些不安,合了房门,小心翼翼地走到床边端正站好。

陵越听到声响,知晓是屠苏回来了。他放下茶杯,说道:"我明天便会返回天墉城。你暂且留下,但也不可荒废剑术,更不许随意用剑,伤及旁人。"他说完这句,迟迟未听见那人回应。他当屠苏是有什么不满,也只能叹了口气。

陵越将茶杯反扣回桌面,整了一下桌布就要起身离开。余光所见,却发现百里屠苏背过身子朝着墙壁,一手死死捏住被褥,竟是有些发抖。陵越心中闪过一个念头,急忙上前两步将屠苏的身子扶正,却见他双眼已被熏得通红。

"怎么回事?你体内煞气还未平息?!"陵越说着,两指探向屠苏颈间,隐隐感到脉络之下煞气激荡。这煞气原本每至朔月才发作一次,恐怕正是昨晚方兰生强行以玉衡吸灵才使得周期大乱。他心下一惊,连忙转身要去寻风晴雪来。

然而他一手堪堪触及横木,就觉背后一阵劲风突袭。陵越半转过身,以右手格挡;然而煞气发作时的百里屠苏,无论是敏运还是攻防都大幅提升,一招一式间尽是狠厉;陵越出掌时下意识留着余力,又怎是他对手?不过几个回合便败下阵来。

百里屠苏并未动用焚寂,出手虽不致置人于死地,却仍是非同小可。陵越被他制住,还待挣脱,却被他扣住肩膀向后一翻,狠狠往桌上撞去!百里屠苏这下用了七成气力,把陵越撞得眼前一黑;陵越一手扶住桌沿想要站起身来,另一手仍在屠苏掌控之中,被他施了蛮力反向一推,顿时传出一节筋骨错位的响声。

伤筋动骨之痛难以言明,纵陵越非常人,亦是吃痛,闷哼一声。他甩甩脑袋,努力驱散疼痛之感,想要说些什么来唤醒煞性大发的百里屠苏。

却只觉得一阵潮湿的热气喷在耳后,随即被那人猛地一口咬在脖颈之间。


-TBC-

TV里关于天墉城饮食的说法有个bug:肇临给晴雪留馒头那段,说"天墉城戒绝荤腥";然而师兄下山后又说天墉城并没有限制这些┑( ̄Д  ̄)┍。

做了一个并不艰难的抉择---听师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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